我的母亲高广秀离开我已经两年多了。在我的脑海深处,母亲似乎出远门了。这种感觉在我回眸自己走过的人生道路时愈发强烈——如果母亲没有在我人生的岔路口上,奋力地为我指明方向,也许我的人生会是另外一种模样。
母亲出生于1932年12月12日,病逝于2022年4月10日。她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家庭条件相对优渥,这主要得益于我的姥爷高洪恩在北京工作,收入自然比务农要好得多。姥爷在1949年之前便在北京为别人收购粮食,相当于会计,后来便定居在北京市房山县琉璃河二村。然而,受传统观念的影响,姥爷并没有送我母亲到学堂读书。1949年之后,姥爷在琉璃河定居了下来,母亲则由姥爷做主回到惠民县老家找婆家去了,其主要目的是便于照顾我的老姥娘。我的老姥娘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姥爷在外定居后,家里还有两个儿子。但在姥爷眼里,自己身为长子,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只好安排长女代他回来尽孝。老姥娘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我小的时候,每次到她家里去,她总是颠着小脚,从两间相对宽敞的北屋来到紧邻的另两间低矮且光线不好的北屋里,从她的柜子里拿出她舍不得吃的饼干或者糕点之类的东西给我。
母亲尽管没有接受过学堂的教育,但她是见过世面的人,这让她养成了重视教育的习惯。据母亲讲,我姥爷写得一手好字,但这些字我始终没有见到。不过,这让我把所见到的好字都与我姥爷的字联系起来,也让我知道写一手好字是值得母亲炫耀的事情。这使得我立下了写一手好字的宏愿。在小学阶段,我写的字尽管不是很好,但是已经可以做到横平竖直,像那种印刷的宋体字。在1975年掀起的“反击右倾翻案风”时期,我被指定在村中心的黑板报上抄写《人民日报》的社论,许多老人站在一边颔首称赞,这让我感到了无限的成就感。
母亲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她对孩子的疼爱带有某种自发的成分,并没有多少文化自觉,也没有将对孩子的教育上升到报效家国的高度上。也许基于我的父亲是小学教师这一点吧,母亲对我的学习特别上心。记得我上高中时,因为家庭琐事,母亲与祖母发生了矛盾,这天,父亲正好不在家。为了哄母亲高兴,我便凑上前谈了我学习上的进步,母亲听后脸色开始由阴转晴。这让我意识到,自己学习好了母亲便会高兴。这也许是我特别用功学习的开始吧。
在中小学阶段,我的家庭条件相对好一点,在1973年前后,母亲便购买了一台烟台无线电厂生产的晶体管收音机。这台收音机给我打开了一个聆听社会风雨声的平台,其中,我印象最深的便是每晚六点的评书联播和八点的新闻联播。这一时期还有薛中锐播讲的评书《大刀记》等。除了这种现代的传播手段之外,每年正月十二之后,村里还会从胡集书会请来说书人,这也给身处寒冬的我带来文学春天的感觉。在寒冷的村庄空旷场地上,说书人边敲着小鼓边叙述故事的情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当时村里的当代文学书籍少得可怜,但浩然的《艳阳天》却在青年中间传阅着。我有幸在长我十岁的兄长李宗辛的帮助下看到了这本书,很快便被其中动人的故事情节所吸引。其中,萧长春和焦淑红细腻的情感世界,犹如一股清泉流过了一个少年相对贫瘠的心田。
母亲非常看重学校教育。她利用赶集的时间,找到了在高中教化学的亲戚董振瑞,由他向学校领导作了引荐,让我摆脱了半农半读的生活,开始走进这所中学复读。母亲当年的这一决策相当英明,让我规避了人生路上的岔道,为我接受和从事大学文学教育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李宗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