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处的供销社,是我小学读书时的乐园。小时候,供销社里的东西都想买,可是没有钱,现在手里有了钱,却什么都不想买。
儿时读书的完小斜对面,是一溜两排青砖黛瓦的教师宿舍。走进长长的过道,扑入眼帘的是一个姹紫嫣红的菜园。越过寝室,摩挲着凹凸不平的藏青色大石砌成的围墙,拐个弯,鲜红色的“东方红供销社”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供销社约有四间房子大小,坐南朝北,因为少见阳光,显得有点阴暗。后面隔着窄窄的夹道,是瓜果飘香的菜园。那时候,叮叮当当的下课铃声响过,供销社便一窝蜂地涌进一群稚气未脱的小学生。长长的椭圆形的糖块、圆圆的浅黄色的山楂片、一小袋一小袋的深褐色的海带丝、一个个圆溜溜的晶莹的玻璃球、一圈圈的鹅黄色皮套,都是孩子们眼中的美食和娱乐的珍宝。大家推搡着,拥挤着,争先恐后地往店主手里塞一角、两角的毛票。“叔叔,我要一袋海带丝。”“叔叔,给我十个糖块。”又黑又瘦、长着一个酒糟鼻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应道:“别急,别急,同学们一个个来,排好队,叔叔保证让你们满意。”小四从队伍中间“嗖”地蹿出来,跑到男人前面,回头大喊一声:“男生跟上,女生另排一队!”买到了中意的物品,大家吃着、玩着,空荡荡的屋子里充满了欢笑声。店主望着我们,笑呵呵的。
急促的上课铃声骤然响起,我们赶紧跑回教室。有人手里还捏着一块山楂片,嘴里衔着一块糖,趁老师不注意,偷偷咽到肚子里。有一天,数学老师讲完课本上的例题,让我们做做后面的习题。我从书洞里扯出军绿色帆布包,伸手去掏练习本,没想到里面空空如也。无奈之下,我站起来跟老师说明原委。老师寒着脸,训斥了我几句。小四站起来,嗤嗤地撕下几页纸,转身递给我。我刚要接过来,老师冷冷地说:“几页哪够用?一会还要做个小测验!”我想了想,说道:“老师,我回家拿,肯定是忘在家里了。”老师点点头,说快去快回。路过拐角处的供销社,我心中一动,迈步而进。店主倚靠在太师椅上,眯着眼假寐,一缕阳光透过有些掉色的窗棂斜射进来,尘土在光芒里飞舞。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蜷卧在微凉的台面上,我伸手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身子,它惬意地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舔我的手。店主睁开眼,看见我,有点惊异。我跟他说明情况,他沉吟片刻,踮着脚取下一张年画大小的白纸,笑着说:“你等一会儿,我给你裁一裁。”抚平,折叠,裁剪,对齐,装订,店主的动作干净利索。捏着平整光滑的练习本,一股暖流涌进心田,我嗫嚅道:“谢谢叔叔,可是我没带钱。”他摸摸我的头,说道:“下次再给,赶紧去上课吧。”我朝他鞠了一躬,转身就跑。
夏日炎热,中午睡不着,我和小四偷偷溜出来,跑进供销社,买冰棍吃。三五分钱的冰棍,冰凉沁人,爽滑细甜,一会就吮掉两根,意犹未尽还想吃。店主却不卖了,他拉着一张黑脸说:“吃多了会拉肚子的。解解馋就行了,回去吧。”我和小四唉声叹气地出了供销社。忽然,小四小声说:“咱去菜园偷根黄瓜吃吧。”我吓了一跳,心里却跃跃欲试,点点头。我们俩悄悄踅进供销社后面的夹道,小心地翻过矮矮的围墙,猫着身子、蹑着脚,钻进碧绿的菜园,扭下几根带刺的顶着黄花的黄瓜,立刻逃之夭夭。路过供销社,店主站在门口望着我们,若有所思。我俩心里慌张,跑得飞快。那几天,心里一直忐忑,唯恐“东窗事发”,但是始终风平浪静。
因为心里有鬼,我们再见到店主时心里发虚,眼神闪烁。他好像看穿了我们的心思,安慰我们:“没事,没事,以后注意就行了。”我们这才如释重负。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作案”。
儿时的“东方红”供销社房屋简陋、商品单一,却予我美食、解我困厄、宽以待人,让我深深感恩并铭记。(林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