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夕节，我再次回想起我和妻子从天各一方到相识相知、走进婚姻殿堂的经历，不由得感叹缘分的神奇安排。可以说，没有那次小洋楼的短暂相见，不会有我们的今生姻缘。

　　1983年末，我终于从外地调回烟台与父母团聚了。那年，我已经24岁，是该找对象的岁数了。父母开始四处求人，张罗着给我相亲。那时，虽然已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了，提倡自由恋爱，但我这人本身就内向，又刚到烟台，人生地不熟的，显然短期内是无法解决个人问题的。

　　那次相亲的地点我至今难忘，就在烟台山上的一栋小洋楼里。它是一栋红瓦石墙的小楼，屋内有欧式壁炉，还铺着绛红色的地板，十分高档和洋气。当时，烟台山还是部队的驻地，这栋小洋楼里住着部队的一位首长，他的夫人和同样当过部队家属的我母亲及我后来的岳母都认识，就促成了这次相亲。

　　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刚下过雪。我骑着自行车，通过了卫兵的盘问才进了烟台山。此时，山上寒风凛冽，松柏在洁白的雪花覆盖下，依然是浓绿苍翠。在小洋楼二层的一个房间里，我见到了来相亲的姑娘。

　　她那天身穿一件蛋青色的立领上衣，映衬出白皙俊俏的脸庞，下身配一条深蓝色裤子，脚穿一双翻毛咖啡色的棉皮鞋，显得干净利落。反观我，上身穿着一件八成新的绿军装，挎着一个部队用的旧帆布包，脚上穿着父亲当军官时的“三节头”皮鞋，几乎全是父亲在部队时的行头，显得有些单调和过时。经过彼此交谈，我对她挺满意，觉得她漂亮、单纯和朴实，是一个过日子的人。

　　相亲过后，我心怀忐忑，感觉人家肯定看不上我。没想到，她同意了。后来，妻子告诉我，她那天看我土了吧唧、面黄肌瘦的样子，确实没看上，但通过交谈后又有点好感，关键是首长夫人悄悄地对她说：“我看他和我家那位有点像，属于内秀、有才的那种人！”就是这句话，促使她同意了和我继续交往。

　　我们那时的交往，没有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记忆中连场电影都没看过。我们俩都在工厂上班，平时比较忙碌。她在当时的烟台第二棉纺厂，三班倒，经常上夜班，连个周日休班都没有。有时间了，我们就到我家或她家去，看望彼此的父母，在一起吃顿饭。就这样平淡含蓄地交往了一年，我们进入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二

　　说起来，我们俩的结合，也算是“门当户对”，都是属于部队转业的干部家庭。我的父亲从济南军区转业到了烟台打捞局，她的父亲从蓬莱部队转业到烟台商业局，但两个单位相比较，那时的商业局掌管着紧俏物资的调配，是个炙手可热的单位。也正因为两家如此相同的背景，双方的父亲又都是年少时就参军到部队，且辗转多地，所以对烟台当地的结婚习俗并不了解，也就没有什么讲究。妻子家没提任何要求，婚事的一切本着节约和从简，体现了部队的作风。

　　那时，烟台人结婚的讲究已经从过去的“三转一响”和“三十六条腿”，转变为时兴电视、冰箱、洗衣机“三大件”了。父亲为我的婚事东奔西跑，操碎了心。他先后托人，甚至亲自去排队，从烟台黄海家具厂买了床、写字台和大柜等家具。虽然这些家具都是三合板的，但那时也是十分抢手难买的。到了购买电器“三大件”时，又遇到了难题。父亲费尽周折，买到了杭州出的“西泠”牌单门电冰箱和烟台洗衣机厂的“波花”牌洗衣机，可彩色电视机是无论如何也买不到了。最后，是我岳父拿出单位过节分的一张茅台酒票，去换了一张电视机票，终于买到了一台北京出的“牡丹”牌18吋的彩色电视机。

　　1985年1月，我和妻子举办了简单的婚礼。婚礼前，我母亲拿出2000元钱给我妻子。我那时也是头脑简单，什么也不懂，就插话说：“都一家人了，还要什么钱！”妻子就微笑着又把钱还给了我母亲。所以，结婚时，金项链、金戒指等首饰妻子一件都没有。相比我家的寒酸，妻子家的嫁妆却丰厚得多。岳母不仅亲手缝制了有精美丝绸面料的四床被子、四床褥子，还把她当年陪嫁的一只樟木箱给了妻子当嫁妆。

　　结婚当天，我坐着父亲单位接职工上下班的中巴车，到市里把妻子及送客的她叔叔和小舅子一起接到了位于芝罘岛的父母家。本来，我是想和妻子骑自行车就行了，父亲单位的同事及领导觉得十几公里的路太远了，就破例派出了这辆车。中午的婚宴就在父母家，一共两桌，由母亲做了些菜。我外地的一个朋友赶来参加了，其他都是父母的好友和同事。那时，前来参加婚宴的客人不像现在送红包就行了，都是送暖水瓶、枕巾、脸盆、床单之类的日用品。

　　结婚时，厂里分给我一间10平方米、由职工宿舍改造而成的简易楼房。我住在三楼，楼上没有厕所和自来水，做饭就用蜂窝煤炉子在走廊上做。每逢妻子上夜班，我会等她下班后，把自行车搬到楼上房间里。可以说，这一间屋子，承载了那时我一家的衣食住行。

　　三

　　时光如白驹过隙，许多年过去了。改革开放使祖国的经济腾飞，人民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年轻人交往可以通过网络、社交、聚会等多种方式。结婚时的彩礼、房子和车子这“新三样”已是标配。婚礼的仪式也是项目繁杂、热闹喜庆。婚宴一定选在当地知名酒店，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里，由婚礼主持人把婚宴推向高潮。

　　我们家的日子也不一样了。我结婚后攒了钱，就先给妻子把金项链、金戒指等首饰都买齐了，弥补了我心里的愧疚。前几年，我们还购买了一栋两层带小院的洋房，也算迷你版的小洋楼了吧。妻子高兴地说：“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我们的孩子也早已研究生毕业，参加了工作。

　　现在想想，我们年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真是叫花子吃豆腐——一穷二白，但我们赶上了好的时代，只要在工作中勤奋努力，在生活中勤俭持家，我们的生活就会越来越好！

　　烟台山现已是著名的风景旅游地了，那些散落在山上，曾是各国领事馆的小洋楼，也受到了很好的保护，成为烟台山的一景。我曾在众多的小洋楼前徘徊，努力在记忆的角落里搜寻，但我始终无法确定哪一栋是我当年相亲的小洋楼。也许年代太过久远，也许当时只是匆匆一瞥。不过，对我来说，在这些经过了一个半世纪的岁月洗礼、见证了旧中国的屈辱历史和新中国伟大复兴的建筑群里，有一隅蕴藏着我一生中温馨美好的青春记忆，这就足够了！（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