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存款又一次到期了。
前几天回家,母亲把存折递到我手里,让我帮她把到期的存款重新存一下。我轻轻翻开存折,那上面不小的数字映入眼帘。这可是母亲大半辈子在生活的风雨里,辛辛苦苦、一点一滴攒下的心血啊。我忍不住轻轻问母亲:“咱家的第一张存款单是什么时候的呀?”母亲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不知道,都忘了。”
第一张存款单,它究竟藏在时光的哪个角落呢?我的思绪,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悠悠地飘回到了我6岁那年。
上世纪60年代,我6岁,弟弟才3岁。那时的母亲,被腰肌劳损的病痛折磨着,只能无奈地卧病在床,无法参加生产队那热火朝天的劳动。全家人的生计,全靠父亲做民办教师的微薄收入来支撑,要养活年迈的爷爷奶奶,还有年幼的我和弟弟。我们家年年都入不敷出,欠着生产队的钱,就像背着沉重的包袱,在生活的道路上艰难前行。
后来,母亲的病情渐渐有了好转,我家的生活就像春天里解冻的冰河,开始有了生机。母亲能去场院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挣点工分,家里的经济状况稍微缓解了一些。到了第二年,母亲完全康复,终于能参加那些工分多的劳动。年末开支的时候,我们家不仅没有出现赤字,还把之前的欠款都还清了。那一刻,母亲的心中,是不是燃起了攒钱的希望之火呢?她是不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默默地攒下那第一笔钱的呢?
第一张存款单,它会不会是在我12岁那年悄然出现的呢?
我12岁那年,家里翻盖了新房。那座百年老屋,就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是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家产。低矮的屋檐,经过长年累月的烟熏火燎,早已变得黑不溜秋,仿佛被岁月染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土打土的墙坯,没有一块砖瓦石头,看上去实在有些破败不堪,就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摇摇欲坠。父亲排行老三,爷爷奶奶给大伯和二伯操办完婚事,已经没有力气再给父亲盖新房了。母亲看中的是父亲的为人和才气,就在这祖屋里和父亲结了婚。爷爷奶奶住在有套间的西间,父母亲住在没有套间的东间。后来,我和弟弟逐渐长大,四口人挤在一间半的房子里,就像四只被困在狭小笼子里的小鸟,实在住不下了。于是,母亲开始为盖房子备料。今年攒点钱买石头,明年攒点钱买木料。攒钱的过程,就像一场漫长而艰辛的马拉松。终于,在我12岁那年秋天,我家的新房破土动工。来年春天,搬进新房,购置新的家具后,家里开始有了些余钱。母亲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把攒下的钱小心翼翼地存进了银行,有了第一张存款单呢?唉,还是不知道啊!
第一张存款单,它难道是在我16岁那年降临的吗?
我16岁的时候读高一。村里推行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就像一阵春风,吹进了这个古老的村庄。父亲那时还是民办教师,家里的责任田全靠母亲一个人操持。麦收的时候,卖了公粮,家里有了钱,而且第一次有了余粮,我们能吃上馒头了。那白白胖胖的馒头就像一个个小太阳,温暖着我们的心。秋天,卖了玉米,母亲手里攥着大把的钱,高兴地数了一遍又一遍,那脸上的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菊花。母亲是不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把那多余的钱存起来,有了第一张存款单呢?
后来,我和弟弟都参加了工作,家里的余钱就像春天的溪水,潺潺流淌,越来越多。可母亲却说:“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是啊,我和弟弟结婚生子,哪样都要花母亲不少钱呢!那一张张喜帖,就像一份份沉甸甸的责任,压在母亲的肩上。母亲的第一张存款单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母亲笑着对我说:“什么时候开始存的我也不清楚了,反正就是一直存着,存了取,取了存。等你们都大了,成家立业了,才不用再取钱出来了。”母亲说的我们“大了”,是指我和弟弟结婚生子以后。那时,父亲早已转成公办教师,家里的收入多了,支出少了,母亲的存款才渐渐稳定下来,现在更是只存不取。那存折,就像一个忠诚的卫士,守护着母亲的希望和梦想。
看着存单上那可观的数字,再看看母亲心满意足的样子,我忽然真正明白了老辈人说的“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的含义。这存单上的数字,不仅仅是钱,更是母亲一生的辛劳与付出的见证,是她对家庭深深的爱与责任。它就像一颗璀璨的星星,在岁月的长河中,闪耀着温暖而动人的光芒。
在母亲的存款单上,我看到的不仅是物质的积累,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母亲用她的一生诠释了什么是坚韧不拔,什么是对家庭的坚守。母亲的存款单时刻提醒着我们,真正的财富不在于拥有多少金钱,而在于拥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份无私的爱,以及一颗懂得感恩和付出的心。
(付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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