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皮烟

烟台日报 2025-11-06 15:16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市面上有一些简易包装的香烟,上面没有任何商标与装饰,我们通常称其为白皮烟。

我在中小学读书时,有一种风靡校园的“摔四角”游戏。这一游戏的创造者颇具想象力,却将游戏规则定得十分简单:一方将用纸张叠出来的四角放于地上,另一方用四角对准其猛摔,如果地上的四角被摔翻过来,四角便归他。此游戏是男孩子们的专利。当时纸张紧张,孩子们有点旧书旧报,都用在了上厕所上。这时,大人们都喜欢吸的白皮烟的烟盒,成为叠四角的主要材料。我的白皮烟盒主要来自我的父亲和姐夫、姨夫等亲戚。搜集烟盒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时时处处留心,如果在路上捡到别人随手遗弃的烟盒,心里高兴得堪比捡了宝贝。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清楚地记得捡烟盒发生的那个小插曲:学校食堂的自来水池,是用水泥垒起的半人高的长方形槽体,上面安有一排灰不溜秋的水龙头。那天午饭后,我们几个男孩并排站在水池边洗涮碗筷,几乎同时发现食堂的一名男清洁工将一个空烟盒往垃圾箱里扔。大家一齐去抢,顿时挤作一团。由于我离得近,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把将湿淋淋的烟盒揽到了怀里。

我曾经读过一篇文章,有一位在生产队干活的小伙儿,常把情书写在白皮烟盒上,向在同一生产队干活的姑娘表达爱慕之情。今天这个故事则略有不同。我的姨家表哥是县电影队的放映员。一天,他到一个小山村放电影。一位农民火急火燎地跑来求他帮忙买两条白皮烟,用来招待帮忙翻修房屋的乡亲们。也确实,那一阶段市面上几乎很难见到白皮烟的踪影。究其原因,是因为白皮烟便宜,多为7分到9分钱一盒,而外包装最简陋的勤俭烟才5分钱一盒。如此低廉的价格,恰恰符合当时国人“越便宜越好”的购买习惯和心理预期。如此这般的产品,不卖脱销才怪哩。

表哥知道,这样的事在农村算“火烧眉毛”的大事,他既然应承了人家,就不敢怠慢,跑遍了县城大大小小的国营商店,终于把烟买齐,并蹬着自行车来回跑了好几十里路,把烟送了过去。或许是表哥的乐于助人和实诚打动了这位农民,最终他成了表哥的岳父:他将自己最宠爱的“小公主”许配给了表哥。这极像古书里所描写的“投桃报李,以恩报恩”。虽然表哥个子矮小,模样长得一般般,表嫂不但漂亮,还比表哥高出个头尖尖,但符合中国民间流行的“一俊配一丑”的婚配原则。小两口婚后你敬我爱,幸福美满。因此,老实木讷的表哥有时也会得意地来句玩笑话:白皮烟是他们的红娘。

上世纪70年代我当过兵。在我们连队,官兵们大部分都抽白皮烟,而我是个例外,我专门抽青岛生产的大前门。这种香烟的烟盒商标便是北京的前门楼子,价格为3毛9分钱。但不久以后我便改换门庭,抽起了我认为又苦又呛的白皮烟。原因是我迷上了写诗,而且迷得身不由己。谁都知道写诗要有灵感,一旦灵感来了,那犹如决堤之水,挡都挡不住。灵感被专业人士定义为“瞬间产生的富有创造性的突发思维状态”,而我理解的灵感,其实就是腹稿,有着明显的“顿悟”特征。人的记忆毕竟有限,腹稿如果不快速记下来,就会随时遗忘。白皮烟的好处在于烟盒本身就是一张白纸,我一旦有了所谓灵感,就会随时把笔和烟盒从口袋里掏出来,记下来。当兵几年来,我先后有4首诗在济南军区《前卫报》上发表,这些反映部队军旅生活的作品,被连里的官兵亲切地称为“烟盒诗”。

上世纪70年代初,我谈起了恋爱。由于我与未婚妻分居两地,热恋中的我无处倾诉,便在狭小的白皮烟盒上为她写起了爱情诗。可以说,上边的每一首诗、每一行字,都是我爱意的表达。后来,我将这30多张皱巴巴的白皮烟盒整理了一番,加上了几帧精美的封底封面,用订书机装订成一个小册子,于结婚当日交到妻子手里。妻子翻阅着这些长短不一、字迹潦草但带着我青春气息与岁月印痕的爱情诗,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潘云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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