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背娘上云端

烟台日报 2025-10-31 09:57

2012年深秋,我提着崭新的轮椅,陪83岁的母亲站在新郑机场。她佝偻的腰几乎弯成了弓,手里的拐杖微微发颤。这是母亲第一次坐飞机,我们要飞往新疆哈密——去看她25年未见的姐姐。

“娘,我背您上去。”波音737的舷梯前,我蹲下身。母亲犹豫着攀上我的背,像片羽毛那样轻。她粗糙的手环住我的脖颈,我直起身时,看见有人在用手机拍照。那一刻,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记得心里溢满了自豪——这个把我养大的女人,终于靠在了我的背上,一起去看我们想念的人。

在云端,母亲紧握我的手,望着舷窗外棉花糖似的云海说:“你大姨总在电话里说新疆的天特别蓝……”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即将见到亲人的孩子。

哈密市北铁路家属院里,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相拥而泣。大姨抚着母亲佝偻的背哽咽道:“小妹,你的腰怎么弯成这样了……”那个星期,老姊妹俩足不出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我则在厨房忙碌着给她们做刚学会的“辣条子拌面”,油烟呛得我直流眼泪,而我却满心欢喜——能让母亲尝到儿子做的新疆味,高兴。

分别那天,两个老人久久相拥,脚步在门槛内外徘徊。她们都明白,这可能是她们余生见到的最后一面。

回程的前夜,在郑州的宾馆里,母亲怯生生地指着浴缸说:“儿啊,娘想泡个澡……”母亲常年孤身一人住在村里,去赶趟集都很难,已经很久没好好洗个澡了。我调好水温,轻轻地托着她坐进浴缸,温热的水漫过她布满皱纹的皮肤。我小心地为她搓背,手触到嶙峋的肩胛骨,像触到了岁月留下的沧桑。

“今儿个养儿值得。”母亲轻声说。水汽氤氲中,我看见她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童年时,她给我洗澡的模样。

如今,母亲离开我十年了。每当飞机掠过天际,我总会想起那个趴在背上的秋天。原来,孝顺不是给父母多少物质,而是在她们走不动时,成为她们的腿;在她们弯不下腰时,蹲下我们的身。

那些看似微小的陪伴,那些笨拙的照料,最终都成了岁月无法带走的暖意——在每一个想起母亲的深夜,温柔地提醒我:爱,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及时。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母亲辞别十周年)

(赵大秋)

法律支持单位:山东助商律师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