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是我的故乡德州下辖的一个小城,此前,大半生过去了,我都未曾踏入过这个地方。缘由说来也有些矫情,我是个从小喜欢在故事里想象一切,更习惯在文字里构建画面的人,于是,庆云因为名字美好而富有诗意就越发珍贵起来;也是因为庆云有个金山寺,会让我想起白娘子水漫金山寺救夫,水浪滔天败于法海被镇于雷峰塔下的故事。幼时的心对法海充满了畏惧和愤懑,对白娘子也是又爱又怕。爱的是她那么美,怕的是她毕竟是蛇修炼而成。虽然随着年岁渐长,知道此金山寺非彼金山寺,对白娘子、法海、许仙也有了不一样的认识,但对金山寺和塔的敬畏,却一直都在。每每回故乡,有亲朋提议去庆云转转吧,那小城可得劲、那金山寺忒大忒好,我却总是近乡情怯,屡不成行。
机缘巧合,今年我跟随几位朋友一起来到庆云,一是拜访朋友,二是看看庆云的投资环境。有时不得不说,什么时间到什么地方去,冥冥中都有定数。在能够理解“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况味的年岁,我来到了词人李之仪的家乡。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正是枣花盛开的时节。枣花不起眼,味道也不沁人心脾,却自有一种姿态和气味。它质朴无华却敦厚亲切,亦如这小城的气质。庆云不仅仅是“邑民以莳枣为业,青畴绿野,弥望尽是枣林”,而且闻名全国的千古老枣树,就生长在庆云县后张乡的周尹村。哦,我真是孤陋寡闻了。从小我便知道乐陵是金丝小枣的原乡,却不知道庆云与乐陵毗邻,枣也是同样的有名。惊讶之余没来由地浮现出鲁迅先生的“在我的后院,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还是枣树”。同时,我也想到爷爷家的院子里也有两棵枣树,一棵在东屋窗外,一棵在西屋窗外。枣子红了,我攀爬上粗大的树枝摘枣子,给母亲做醉枣。一枚枚香甜的枣子被母亲抹上白酒,封于坛中,坛盖用黄泥糊上,等待数日,那浓浓的酒香混合着清甜的枣香,真是醉了啊。这就是童年的味道,就是对故乡的念想吧。
庆云的金山寺,我终于来了。在心里描摹了无数遍的金山寺,除了比想象的更宏伟、更阔达外,别无二致。蓝天在这一方土地上似乎变得辽阔悠远。这里的人间烟火气也让人感动。寻常百姓供奉的一枝花、三个苹果,亦或是家里的好玩器,善男信女来来去去的背影,都很迷人。
庆云古风盎然。相传,唐代高僧玄奘法师就在古海金山寺里成长、学佛。寺院里的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楼、贵宾楼这些建筑尤为珍贵,是千年积淀的气象,是古城庆云的气象。胸怀壮阔、海纳百川的佛像仿佛带着使命而立,用慈悲和包容与岁月博弈;萦绕耳畔的经声佛号会带着人进入到天知、地知、佛知、庆云知、我知的境界里。那座万佛寺让我仰望许久,眼睛有些潮湿,也许这就是信仰的力量,让人的灵魂有所皈依。从金山寺走出来,我看到同伴的脸上都显现出一种柔美的光泽,淡定、祥和、温暖,好像汲取了力量。寺院中有一条古街,如时光穿越,只是我想象不出千年前的繁华,只能感受到今日的庆云,温暖安逸。就像这古街的店铺,人来了又去了,静谧中有烟火,烟火中有古韵。
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美食地图,庆云也不例外。作为一名资深吃货,到处溜达的目的之一就是吃口好的。庆云和我的家乡陵县一样,菜肴以咸香取胜。炒鸡炖肉加上八大碗,主食菜盒子、签子馒头、疙瘩汤,让朋友们吃得酣畅淋漓。有一道菜,出乎意料得好,就是烤乳鸽。也许是因为鸽子吃的是鲁西北大地上的粮食,吹的是河北的风,沐的是滨州的雨,所以肉质鲜嫩?也许是枣树枝烤的,所以格外香?不得而知。庆云的烤乳鸽颜色棕红,油亮油亮的,外酥里嫩,皮在嘴里,碰牙即碎,鸽肉细腻鲜嫩,咀嚼有些许爆汁之感。这道菜真对得起乳鸽的名字啊。
就像每一个人心中住着不一样的星辰大海,来过庆云的人心里会有不一样的小城模样,但是人的一生一定有一个地方,和那一方生养她的土地,有着剪不断理不清的深深情愫。每一位远离故乡的人,都会把童年记忆深处的精神光环,酿成一道白月光。我的白月光里一定聚拢了庆云的影子。有人说,爱上一个人才会爱上一座城,我想这是一篇小说;有人说,因为美食而喜欢一座城市,我想那是一篇散文;而因为一个名字就想念一座城,便是诗歌。
而我喜欢庆云,不独因为它是故乡,还因为那朝圣般的情感,需要一生来抒写。好在来日方长,特别是枣子熟了的时候,特别是鸽飞蓝天的时候。
(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