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家，除了过年，其他的节日过得都比较“模糊”。就拿端午节来说吧，我妈压根儿不会包个粽子啥的，顶多在锅里淘两把米，然后随便摘三两片芦苇叶扔进去，等米饭咕嘟咕嘟煮熟了，我妈就一人盛一碗说：“有个粽叶味道就行了，反正吃到肚子里都一样！”

　　小孩子都好炫耀，这个在胡同里喊：“俺家的粽子包着红枣！”那个嚷：“俺家的粽子里包着花生！”……每当此时我都领着妹妹躲得远远的，唯恐听见心里觉得难受。我们曾向妈妈提出过抗议，一开始总会遭到我妈的训斥，后来见我妈眼里有泪儿，就不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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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初一那年我在学校住宿，过端午节，同桌的妈妈来看他，捎来几个粽子，同桌给我一个。我把粽子收起来，利用吃晚饭的那一段时间跑回家，看着妹妹惊讶的样子，我说：“没啥事，哥就是回来给你粽子，你别告诉妈妈。”我把粽子掏出来给了妹妹，又往回跑。

　　跑回学校以后，同桌见了我，神情有些怪异。我问他怎么了？同桌吭哧半天才说：“给你的粽子，你吃了吗？”我说：“到底怎么啦？”同桌说：“我得罪了张虎，他……他跟我要粽子吃。”张虎高我们一级，是学校里的刺头。我毫不犹豫地说：“放在宿舍，我去拿！”

　　我又翻墙跑出学校，我见到十字街饭店门口挂个牌子在卖粽子。我跑过去一问，说粽子卖完了。我问能不能再包一个？人家说：“你以为那么简单啊，说包一个就包一个？”我都快急哭了。一个大姨问：“你这么馋粽子啊？”我撒谎说：“是……是我同学想吃，他……他病了。”大姨犹豫了一下，然后递给我一个粽子说：“我原本打算捎回家给孩子的，既然这样就给你吧！”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大姨催我说：“发什么愣呀？给我钱哪！”我只有一块钱，给了大姨我就撒腿跑了。大姨在后头使劲喊我，我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一块钱，可是我两个周的菜金，买了粽子就不能在学校食堂订菜了。每当值日生统一打来饭菜分发的时候，我就拿起窝头或是馒头，悄悄躲到教室外头，就着白开水吃。后来被同桌发现了，他问我：“你怎么不订菜呢？”我说：“食堂的油水不好，我一吃就拉肚子。”

　　打那以后，无论别人给我什么东西，我都不轻易接受，即使接受了也是放一段时间再吃。我从中深刻地体味到爸妈平常过穷日子艰难的滋味了，我们家里拉下的饥荒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慢慢地，日子好过起来了。有一年过端午节，我妈终于尝试着包粽子，结果蒸煮出来溢得满锅都是米饭，我们开心地笑着，一边吃粽子一边揶揄我妈：“这还不如在米饭锅里直接放几片粽叶好哪……”我妈也极受挫折地说：“我这又淘米又包裹的，结果白忙活了！”

　　妹妹结婚头一年过端午节，她跟着婆婆学包粽子，煮了满满一大锅，特意送来给我说：“哥，你还记得念初中时从学校跑回来给我送粽子吗？”我说：“记得呀。”妹妹说：“那个粽子我给妈吃，妈不舍得吃；我给爸吃，爸也不舍得吃；我在胡同里跟伙伴炫耀完，最终也没舍得吃，我想等你回来一块儿吃，可结果粽子长毛不能吃了……我一直没敢跟你说。”妹妹说着就哭了。我笑着安慰妹妹说：“现在日子这么好，想吃啥有啥，想啥时候吃就能啥时候吃……”

　　我一边说着，一边剥开妹妹亲手包的粽子，随着一股馥郁的香味喷涌出来，想起往事，感觉鼻腔一酸，我也禁不住泪眼蒙蒙了……（于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