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四根绳儿

烟海e家 2025-06-09 23:41

  二叔总说,芒种时节的农人像被四根看不见的绳子牵着走——麦子、玉米、樱桃和苹果就是系在老农身上的“绳儿”。日头未起时,绳头便在地里晃,日头落尽了,绳尾还在指尖缠。

  天刚蒙蒙亮,二叔的镰刀已在麦地里翻飞。边角地收割机进不来,只能靠人力一寸寸地“啃”。镰刀过处,金黄的麦子顺从地躺倒。麦芒细如针尖,扎得手臂起红疹。汗珠砸在地上,“滋啦”一声就没了影儿。老辈人讲“麦子掉头儿不等人”,尽管腰杆儿酸得直打颤,却连直起身子擦汗的空儿都没有。仿佛麦穗上系着绳子头儿,牵着他在晨光里忙碌。

  日近中午,玉米播种机突然“咔嗒”一声卡住了。儿子跑来搬救兵,二叔灌了口凉水,小跑过去。金属齿轮晒得烫手,他攥着扳手的手青筋暴起,汗水顺着下巴滴进机器缝儿。好不容易听见“咣当”一声,铁家伙才喘着“粗气”继续转动,玉米粒争先恐后地滚进湿软的泥土。直起身板时,二叔腰上的旧伤隐隐作痛,他知道,种下希望的绳子缠上腰,每走一步都会拽得生疼。

  西斜的阳光把樱桃园染成蜜色时,二叔盯着老伴儿的手出神。她的指节和指尖儿红肿发亮,那是摘樱桃留下的印记。“愣着干啥?快点儿摘!西坡的苹果才套了一半儿袋儿,等着呢!”二婶的声音带着火急火燎的劲儿。二叔挎着竹筐,把木梯架在树旁,踩着木梯爬到高处。指尖触到熟透的果子,掐住果柄,轻轻旋下。斜阳泼在他的脸上、颈上,像根绳子勒得人喘不过气来,却又舍不得松一松。

  苹果园里,青涩的幼果缀满枝头。二叔捻开纸袋儿,外层灰褐如粗布,内层蜡红似软缎。他撑开袋口,托起小苹果,轻轻把纸袋罩上去,指尖温柔又坚定地把袋口的铁丝捏紧收拢……“爷爷,我来帮你!”刚放学的小孙子爬上相邻的树,笨手笨脚地忙活。看着他晒红的小脸,二叔忽然想起当年刚推广苹果套袋技术时,自己远不如小孙子这般灵巧。全家老少忙碌着,丰收的期盼像根绳子系在脚踝上,走一步,沉一寸,却又让人忍不住走得更稳些。

  夕阳漫过田野时,入眼的景象俨如一幅会呼吸的画:晒场上新收的麦粒摊成各种几何图案,刚割完的麦茬像剃短的胡子茬,新播下的秋玉米正在发芽顶土;樱桃筐盖着苫布,缝隙里漏出玛瑙般的光,苹果袋在暮色里透着暖黄的光晕,像无数个小灯笼。晚风卷着新麦香、泥土味、樱桃甜和纸袋子的草木气扑面而来,二叔笑了……

  土地不言累,农人不叫苦。芒种的四根绳儿,一头儿系着晨光,一头儿牵着月亮!当麦子的金黄、玉米苗的嫩绿、樱桃的艳红、青苹果的涩气在光阴里缠在一起,汗水的咸涩和丰收的喜悦就成了日子的滋味——累到钻心,却踏实到入骨。(刘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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