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班主任张先林老师是一位正直、认真且严厉的人。他教我四年,对我的影响很大,我终生感激他。
上个世纪70年代初,我在本村上小学,班主任就是张先林。说是班主任,其实语文、数学、常识、体育等都是他一个人教。这还不算,那时是复式班,一年级和四年级在同一个教室,由同一个老师负责。当年,我们村还是七村联办中学的所在地,所以我们村的小学和联中在一个校园里。
教我们的时候,张先林还是一位民办教师,不挣工资,按日记工分,和村里的农民一样,凭工分去生产队领钱粮。那时候他刚20岁出头,高个子,长脸盘,脸被太阳晒成麦皮色,一双睿智的眼睛瞪人的时候很有威严。
那会儿我们乡下没有幼儿园,孩子到了入学年龄就直接上小学。一群满街混跑疯闹的野孩子突然进入学校,就像小鸟被捉进笼子里,很不情愿,入学那天教室里一片哭声。记得第一个教我们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她温柔善良,脾气也好,有时会被学生气得流眼泪。一个月后,我们刚适应了那位女老师、也适应了上学的生活时,学校突然让我们换班,去和四年级组成一个复式班。四年级的班主任就是张先林,早就听说他是一个厉害的角色。果然,这个“听说”当天就被验证了。那天,我们排着队走进四年级教室,张先林在门外迎接,当看到一个同学回头和另一个同学打闹时,他猛地一声呵斥:“干嘛!你俩!”仅这一句就使队伍安静了下来。到了新班级,我们上的第一堂课是学拼音字母。之前我们学的是汉字,突然看到老师把“b、p、m、f ”写在黑板上时,我们感到很新奇,便交头接耳地议论。老师领着读拼音时,我们也觉得声音怪怪的,不时发出嬉笑声和嘈杂声,念得也不入调。突然,张老师将教鞭啪地拍在讲桌上,眼一瞪,低吼一声:“严肃点,这是上课!”教室顿时安静下来,都乖乖地看黑板。
张老师常说,做事必须有专注力,三心二意的啥也做不好。他对听课管得特别严。他的讲桌上,除了粉笔盒还摆有一个旧盒子,是用来收集那些不能用的粉笔头的。这些粉笔头是他的武器,上课时一旦发现有走神的、悄悄在下面搞小动作的、交头接耳说话的,他就一个粉笔头投过去,精准地打在那个同学面前的课桌面上,啪地一响,满室肃然。走神的同学立刻精神回归,认真听课。
有一次,我因帮助家里干农活,忘了写当天的家庭作业,被张老师发现了。他问明原因后对我说:“帮家里干活不是你不完成作业的借口,咱农村孩子谁不帮家里干点活,如果都耽误作业,那成什么体统?”然后他语气坚定地对我说:“今晚回家补上。”于是,那晚我赶写了两晚的作业。由于作业量大,心里急躁,写得很潦草。第二天交作业时,张老师啥话没说,直接就给撕了。他对我说:“中午放学后你留下来,把昨天的作业重新抄一遍。”我看着张老师严厉的脸色,不敢反驳,只好留下来抄作业。那些年乡村条件差,家家都没有好的吃食,所以很容易饿。正当我饿得肚子直打鼓时,张老师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掏出两穗煮苞米递给我说:“今天中午就吃这个吧,以后作业必须认真写。像你这样学习好的同学,更要严格要求自己。”我接过老师递来的苞米,认真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次是上体育课,张老师让同学去学校体育室拿篮球。那天,不知啥原因,学校体育室仅剩一个能使用的篮球了。去拿篮球的同学抱着篮球走到半路,让一个高年级的同学给抢去了,说他们班也上体育课。这个同学哭着告诉了张老师,张老师立刻眼一瞪,虎着脸走了出去。他直接来到那个高年级教室,一把从那个男生手中夺回了篮球。回到教室,他对我们说:“有些事不能惯着。我们不欺负别人,但必须维护自己的权益。”那节体育课,我们班打了一个漂亮的分组对抗赛,每个同学都玩得特别开心。
有一次我感冒了,上着课发烧到39度多,是张老师把我背回了家,并让一个学生去田间喊我的父亲。父亲把我放在偏篓里,用自行车载着去公社医院打了一针才退烧。我痊愈后,张老师还给我补讲了前两天耽误的课程。
在我们升入五年级时,张老师由于教学成绩好,被学校推荐去蓬莱师范上学。两年后,他从师范学校毕业,去了一所联中教初中数学,仍当班主任。他教的学生中有好几个考上了大学。要知道,那个年代的乡村,能考上大学的可谓是凤毛麟角。
50多年过去了,回望自己走过的历程,我由衷地感到,学生时代特别是小学时期,能遇到一个正直而严厉的老师,是人生的一大幸事。我自身的许多优良品质和良好的学习习惯,都是由当年的严师铸造而成的。我感激我正直而严厉的恩师!
(陆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