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中的印记

烟台日报 2024-09-12 14:44

每每走过书店,总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向往。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我,让我不自觉地就走了进去。闻着书中散发出来的墨香,我忘乎所以地沉浸其中,陶醉在梦幻般的世界里。

我从小就喜欢读书,而那时,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书,却近乎是一种奢望。母亲生病,常年卧床,父亲那点可怜的工资几乎全用来给母亲治病了,没钱给我买书。

父亲是语文教师,见我喜欢读书,非常高兴。他常常到学校图书室抄写一些好文章或章节,月末回家的时候捎给我,并指导我阅读。他答应我,等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给我买一本《小学生作文选》。从此,我盼星星盼月亮,盼望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然而,父亲最终没能兑现承诺。因为母亲的病不能停药,所以省不出钱来给我买书。后来,姥姥织花边攒下了一元钱,星期天带着我去找老师,让老师帮我去买《小学生作文选》。

老师真好。他吃过早饭便领着我翻山越岭,步行到城里买书。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进城。城里的房子比村子里的大,路也比村子里的宽。很快,老师带我来到了位于马路中段的一处大房子前。我抬头一看,四个红色大字映入眼帘:新华书店!

我跟在老师身后,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只见里面靠墙矗立着四个书架,每个书架只有一米多高,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籍。书架前是一溜柜台,不像现在一样,开放式布局,可以自己到书架上选择。那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多分类,我大约记得有学生书柜、文学书柜和农业技术书柜几个大类。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新华书店,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书,我被深深地震撼了。我缩手缩脚,不敢近前,老师也没有勉强我,而是让服务员帮忙找到了《小学生作文选》,然后交了二角六分钱买下了书。

回家后,我如获至宝,把《小学生作文选》捧在手上,认真阅读,直到一口气看完了才入睡。而梦中,我又一个人悄悄来到了城里的新华书店……

从此,我把《小学生作文选》藏在抽屉里,不让任何人翻动。一放学我就拿出来看,里面的内容不敢说倒背如流,但熟记于心却绝非夸张。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傍晚放学前,老师突然让我第二天把《小学生作文选》带到学校,并让我在作文课上给同学们朗读。说实在的,我当时真不舍得把书带到学校,但师命难违,我只能照办。后来,那本《小学生作文选》不翼而飞,到如今我也不知道它的下落。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那毕竟是我与新华书店结缘的见证呀!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上初二的那年秋假,在城里上班的亲戚帮我找了一个在工地绑钢筋的活。姥姥鼓励我去,并告诉我,挣了钱留着过年买新衣服和尼龙袜子。每天天不亮,我就匆忙吃点饭,再带上午饭,步行去城里打小工。那个工地恰巧在新华书店附近,我每天去工地干活都要经过。看着“新华书店”四个大字,我心里就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怦怦直跳。新华书店仿佛是我心仪的女孩儿,伸出热情的双手,牵引着我走近她。

一天中午,趁吃饭的空闲,我悄悄来到新华书店门前,可是苦于囊中羞涩,我始终也没有勇气走进去。

后来,打小工的工钱发下来了,每天1.2元,18天总计21.6元。人家单位考虑到我是个孩子,打小工不容易,就多给了我4毛钱,凑了个整数22元。单位把工钱给了我的亲戚,亲戚捎信让我去拿。那天早晨,我兴奋得如同一只开心的小鸟儿,好像整个天空都是我的,叽叽喳喳,忘乎所以。

姥姥也很高兴,给我准备了一个小手绢,告诉我让亲戚把钱包在小手绢里,再帮我缝到衣服口袋里,并一再叮嘱我千万别弄丢了,等过年给我买新衣服。

我蹦蹦跳跳地跑到城里,找到亲戚家。亲戚把钱递给我,然后给我煮了碗面条,吃完后就催促我赶紧回家,还一再叮嘱我把钱装好了,回家交给姥姥。我口中答应着,却鬼使神差地跑到了新华书店,买下了自己喜欢的《红楼梦》和《西游记》,还买了《打击侵略者》《李自成》等,花了16元多。不是我不孝顺,也不是我不听话,更不是我不懂事,而是新华书店这个知识的宝库太吸引我了,让我为之倾心,欲罢不能。那时的新华书店不提供包装袋,我也没有准备书包,只好抱着那些书,一路小跑着回了家。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累。

姥姥见我抱了这么多书回家,也没有责怪我,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说:“你喜欢就好,这是你自己挣来的钱,好好念书,长大了做个有出息的人。”

得益于书籍的熏陶,我的各科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高考那年,我的语文成绩名列全县第一。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毕业后到县城参加工作,每月基本工资24元,加上各种补贴6.6元,可以拿到30.6元。我很少吃熟菜,每天早饭时,我买两份咸菜,每份5分钱,中午晚上各买一个馒头,省下钱买书。

参加工作不到一年,我便托人到新华书店,以28.4元的“天价”买回了我心仪已久的工具书——《辞海》(缩印本)。此后,每到月末发工资的日子,我便请假一天,走进新华书店,一泡就是一天。

新华书店引领我走进了书籍的海洋,涵养了我的文学情怀,提高了我的思想意识,丰富了我的生命内涵。

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新华书店在我心中始终闪耀着温暖的光,照耀着我一路向前。它刻在我生命时光中的印记,永远清晰如初。(林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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