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婆家的大门口

烟台日报 2024-08-29 10:26

二婆是我爷爷二弟的媳妇,也就是我的二奶奶。二婆家在我们村中间南北两条巷子的十字路口,院子的门朝南,两扇木头门,下面是高高的门槛。二婆身边总是聚着很多人。她家的大门一直是敞开的,村里人去她家串门,根本就不需要敲门。白天,她家总是人来人往,大姑娘小媳妇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上世纪七十年代,农闲的时候,村里的妇女无论年老还是年少,都喜欢聚在街头做针线活。她们坐在自带的小马扎或小板凳上,手里忙活着,嘴里说着张家长李家短。二婆家门口就是这样一个聚人的地方,每天在这里聚集的人很多。那些年,我从城里上学回家度周末,每次都要经过这个路口,总能看见二婆的身影。她个子高,在人群中很是显眼。看见我经过,她很热情地叫着我的小名,我这才叫她一声“二婆”,然后望着人群笑一笑,就匆忙离开。

从我记事起,我婆与我二婆两家的关系就不太和睦,具体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后来猜想,可能是我婆和我二婆都很好强的缘故吧。我爷爷是老大,父母去世得早,我婆嫁过来也早。长嫂如母,她便与爷爷一起承担抚养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的责任。我二婆不是本地人,是我二爷在大连部队里当司务长的时候带回来的。至于什么来历,我婆语焉不详,但我总感觉二婆能说会道,场面上能吃得开,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一位场面人,而这类妇女一般不太擅长干家务活,一门心思用在外面。据我婆说,二婆当年与二爷约法三章,嫁给他后不下厨房也不做家务,而做过司务长的二爷却擅长这些。到他家串门的人,每次都看到二婆在正屋炕头上盘腿坐着,二爷在外面锅台上忙前忙后,多少年几乎都是如此。天气好的时候,二婆与来串门的人在她家门口坐着闲聊,雨雪天则都在二婆屋里,有的在炕上,有的在下面的椅子上,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有时候,我真羡慕这里的氛围。

我二婆生了四个儿子和一个姑娘。大儿子也就是我大叔,是村里的“大明白”,能说会道,村里从大队书记到一般人家,他都能说得上话。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少不了大叔去主持;兄弟之间的关系,大叔也都调解得很和谐。可惜他贪杯,有点嗜酒如命,有一年春节期间在家请客吃饭,喝多了,错把敌敌畏当酒喝了,早早就去世了。二叔口拙,有一身傻力气,结婚后在岳父村里打石子包工程,一门心思挣钱,不太掺和村里的事。三叔比较活跃,与大叔有点类似,也贪点酒,也擅长交际,为人也仗义,手里还有点电工技术,在村西公社水泥场工作,后来与别人搭伙,在海南承包了几年水泥厂,挣了不少钱,日子过得不错。小叔只比我大一岁,我常喊他的小名。有一次大年夜一家人一起出去拜年,我照常喊他小名,被长辈挖苦了我一下,说:“萝卜不大在辈上,虽然岁数比你大一岁,那也是你叔。”从此,我再也不敢叫他小名,只喊小叔了。我这小叔也是命苦,有一年骑着摩托到水泥厂上班,发生了车祸,把命丢了,撇下了孤儿寡母。

我爷爷与二爷两家不和睦。每年大年初二,爷爷的外甥们从栖霞过来走亲戚,一般先在二爷家吃午饭,再到爷爷这里吃第二顿饭,再骑车回家。亲戚们在饭桌上聊天,也都忌讳谈论我二爷和爷爷家的事情。就这样过了好多年,我婆去世了,我二婆也去世了,有一天,我爷爷与二爷老弟兄俩凑在一起吃饭,吃着吃着,两位老人都哭了。

后来,当我再回老家时,村里人已经不多了。我们村属于门楼水库库区,早些年,政府安排年轻人在城里企业上班,他们大都在城里买房安家了,留在村里的基本都是老人,稀稀拉拉的,很少能看到当年我二婆家门口的那种热闹场景了。

很怀念当年的情景,那时候的乡村里有烟火气。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热热闹闹的人们,从我二婆家的大门口进进出出,那嘻嘻哈哈声,也许是乡村的一道特殊的风景。(姜德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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