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140块钱,我就把媳妇娶回了家

烟海e家 2024-02-16 21:02

  我年轻那阵子,农村青年找对象,基本上还遵循着“男女无媒难成亲”那一套。从提亲到结婚,大约分为“交换相片”、“过目相亲”、“女方看家”、“男方认门”、“双方走动”、“定亲通日”、“登记结婚”7个步骤。每个步骤都郑重其事,沿袭着祖辈厚重的仪式感。

  1973年腊月二十日,媒人安排我和女方“过目”,是在我们村头的大杨树下,她顺便要去牟平赶大集。我问了她一句“来啦”,她回了一句“嗯”,便再无语言交流。等媒人征询意见时,我俩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她和老娘来我家“看家”,中午由媒人作陪,吃了我妈妈做的手擀面,那是寓意亲戚长长远远。饭后,又当着媒人的面,我妈妈用红包袱包了两件花斜纹袄面,还有用红线捆着的40元钱,一并交到她手里。她接过包袱,高高兴兴地走了。

  从这一刻开始,她就算是我名正言顺的媳妇了。因为按照当年农村的规矩,只要收下了彩礼,是绝对不能轻易反悔的。

  等我到她家“认门”那天,她老娘就启动了“丈母娘是女婿的鸡蛋碗”模式,满满一大碗烹锅荷包蛋,硬是让我找到了“丈人门前过一过,三天不挨饿”的感觉。

  自此,双方就相互“走动”起来。一年当中,当数正月初三、端午礼、六月门和八月礼最为郑重。尽管那时的生活很艰苦,但抻着腰筋也要好好表现。尤其是行端午礼那几条大鲅鱼,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结婚前一个月,我父亲去她家“通日”,又给了她两件袄面、两条裤料、两双袜子,还有60元钱。算下来,给她的彩礼总计不到140块钱。

  图片由作者提供

  1975年春天,到了我要登记结婚的当口,我们城关公社“革委会”下达通知,农村青年结婚要破旧立新,于每年的劳动节和国庆节期间集中办学习班,然后由各村党支部主持举行“革命化”的婚礼。婚礼必须在节日当天举行,否则不予办理结婚登记,所在的村党支部也将受到通报批评。这个新规定,正好让我赶上了。

  4月27日一大早,我带着村里开的介绍信,用自行车载着媳妇赶赴公社驻地报到。

  学习班在公社礼堂举行,沿街的北大门两边贴着用红纸写的大标语:“破资产阶级旧俗”、“树社会主义新风”。那是新规定实施以来的第一个学习班,全公社65个村的100多对男女青年汇集在一起,都穿着新簇簇的衣服,按照报到的先后顺序,一排排安安静静地坐着,听民政助理员马春英和解秀芳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学习先进单位和先进个人的典型事迹。

  记得有个叫徐甲荣的女青年做典型报告,她对象是城关公社桥子村的现役军人。结婚那天,她肩扛镢头、手捧用红彩绸系着的《毛泽东选集》,到了婆婆家没上炕,直接就去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被当时的牟平县团委树立为学习标兵。

  按照大会议程,学习班时间为3天,29日下午各自登台表决心,针对“一对夫妻一对孩”、“五一节当天结婚”和“结婚不请客”三个方面作出保证。那时的青年人凡事都积极响应上级的号召,一对对都争先恐后上台对着毛主席画像宣誓,严肃认真的神情,和宣读入党誓词差不多。登记结束,由马春英助理员唱名,让每10对青年人为一组上台跳“忠字舞”。因各村学习的舞步不尽相同,台下乐得前仰后合。太阳落山前,学习班在一片欢歌笑语中结束了。

  学习班结束的第二天也是结婚的前一天,我推着小推车,到离我家20里路的媳妇家推板箱和铺盖捆。板箱里装的是8个大饽饽、两个彩纸裱糊的小针线笸箩,还有几件衣服。铺盖捆是用一床台布包着的两床花被和一床褥子,还有一对绣花枕头。

  五一节那天,我骑着自行车把媳妇带回来了。按照规矩,新媳妇手提用红包袱包着带红“囍”字的洗脸盆,盆里放着两个圆形的小镜子,还有用白面染成红色的荷花和鱼儿各一对,都是用红线绑在一起。

  那天,村党支部为我们两对青年人举行了集体婚礼。党支部书记徐培刚大叔主持结婚仪式,送给我们一套《毛泽东选集》。妇女主任孙尚云给我们戴了红花,并代表青年和妇女组织,对全体青年发出了移风易俗办婚事的倡议。最后,她还打着拍子,带领大家一起唱了《大海航行靠舵手》,我们村开天辟地第一次“革命化”婚礼便结束了。

  中午,我家摆了两桌酒席,都是自家的亲人。喝的是用地瓜干换回来的牟平老白干,我妈妈掌勺做菜,七拼八凑整出个“十大碗”,最出彩的当属那碗大块土豆炖红烧肉。

  第二天,妈妈要我把收到的礼金记在一个本子上。几个亲戚的礼金,都是一斤桃酥和用红纸包着的两元钱。还有一把铁壳暖水瓶,那是我小姨妈从大连带回来的,大约需6元钱,算是那次婚礼收到的最大一笔礼金了。

  迎亲那天还发生过这样一个小插曲:打清早起天就阴沉沉的,媳妇好像很不高兴,一路上拉长着脸、咕嘟着嘴。因为在家乡有一种说法,结婚日没有好天气,婚后的日子也不会红火。可等走到村南的高坡顶上,一下子云开日出,艳阳高照,媳妇的脸上立马就笑开花了。这些祖辈传下来的老讲究,瞬间让我们心中充满了希望——日子有奔头!

  俗话说“将(娶)个媳妇下三年力”。婚后那些年,为了这个家我们吃了太多的苦。也正是那些同甘共苦、抱团取暖的日子,让我俩紧扣着的手始终不舍得放开。(刘甲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