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是一位没有专业学历的评酒专家

烟海e家 2024-02-16 21:02

  1957年我参加高考,作文题目是《我的父亲》,我起的副标题是“工作辛辛苦苦,父爱沉沉甸甸”,这就是父亲从小给我的印象。

  父亲苏立夫,学名胥勤,1910年出生,20岁考入张裕公司做练习生,从此与葡萄和葡萄酒结下终生之缘。

  “文革”中,父亲受到冲击和迫害,1970年夏,他在车间劳动时突发心梗病逝,是年刚满60岁。他走得太突然,没有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只留下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其实离世的前几天,他几次说胸口发闷,时有疼痛,当时对心脏病全然无知的母亲和我却没有在意,只是让他请假在家休息。父亲执意要上班,结果酿成悲剧。

  尽管父亲只读完志孚中学(烟台一中前身)的初中,但凭着专注与勤奋,他成为葡萄栽培和葡萄酒酿造的行家里手。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他曾长期深入葡萄园地,潜心搜寻采集实物标本,逐一筛选分类整理,并亲手彩绘了上百种不同品系的葡萄图谱,请人精装成厚厚的两大本。这两大本图谱,成为后期张裕公司葡萄选育栽培十分珍贵的标样资料。但十分可惜的是,“文革”抄家时不幸散失。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父亲被选调至济南,参与山东葡萄试验站建站,六年之后,试验站建成并初具规模,他又重回张裕。其间,父亲多次出席国家食品工业部(轻工业部前身)主持召开的葡萄酒品鉴活动和会议,他的品鉴能力与水平得到公认,被誉为“没有专业学历的评酒专家”,父亲也迎来事业的高峰。

上世纪50年代末,笔者父亲(右)在张裕的评酒会上

图片由作者提供 

  我感恩父亲对家庭的担当,和对我们兄弟姐妹四人的爱。我母亲没有工作,他以一己之力,支撑起六口之家。由于他的精打细算,生活并没觉得拮据。有一次,父亲花了市价一半的钱,买回来半麻袋因沉船被海水浸泡过的玉米,磨成面做熟后,又苦又涩,也没舍得扔,全家人足足吃了近两个月。

  父亲平日上班,总是穿着褪色的中山装或工作服,提着饭盒,骑着半旧的大金鹿自行车。衬衣和袜子破了,补了再补。只有出差或外出开会,他才会拿出那套蓝色华达呢制服。

  父亲自己很节俭,对孩子却从不吝啬,我和弟妹一年四季总是穿得有模有样。1961年我大学毕业,他省吃俭用,花了八十块钱给我买了件棕红色的皮茄克,对我说,毕业分配以后你就成了工程技术人员了,穿戴上总得像技术人员的样子。可我心里十分不安,深知这件茄克的分量。当时他一个月的工资是八十块零五毛钱,买下这件茄克,这个月就只剩下五毛钱了。

  那时,手表是贵重物件,戴手表也很时尚,我的三个弟弟妹妹参加工作时,父亲给每人都买了一块手表,说是提醒他们工作要守时敬业,而他自己,始终挂着那块己经老掉牙的“二大针”挂表。

  父亲更为关心的是子女心灵的健康。他不断地告诫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做人要忠诚老实,做事要勤奋努力”,“要学有所悟,干有所长”,“要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干好一行”。在父亲言传身教潜移默化下,我们四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终生坚守尽职尽责,直到平稳退休,虽然没能出类拔萃,但都无愧于人生。

  父亲在世时,视我们为珍宝,曾动意按照家族同辈人范的“庆”字,分别给我们四人取名庆珊、庆瑚、庆珍和庆珠,虽然因故没有改成,但那毕竟是他的一番心愿。我们兄弟姐妹也有一个心愿:假如有来生,我们还要做他掌心的珍宝。(苏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