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0年代初,我家搬至大马路庆安里。那里依山傍海,是市区的繁华地段,环境极佳:向北走不足百米就是海滨,顺海岸线向西不远就是烟台山,向东不远就是东炮台(东山)。在那里我住了三十余年,许许多多美好的童年往事,都留存在这山海之间。
赶海
童年夏季最渴望的一件事,就是退大潮。此时,只要有幸来到海边,准会有意外的收获。
海水与岸壁之间,裸露出一大片金灿灿的沙滩,那沙滩又被海浪鬼斧神工地雕刻出有序的瓦楞,瓦楞间残存着尚未退去的海水,幼小的鱼虾螃蟹在其中蹦跳挣扎。
海滩上有许多孔,孔内会有细小的水花往上冒,只要用手在有孔的地方向下一抠,就会有蛏子或螃蟹、蛤蜊被挖出来。蛏子显双孔,一大一小;蛤蜊呈单孔,细且深;螃蟹孔浅且粗大。
赶海小打小闹不行,要有作为就需“剿老窝”,用小铁锨铲起沙土将小篓装满,放在海水中用力晃荡,沙土顷刻随水而去,蛤蜊便留其中。
这种筛选法实在太累,最优战法便是踩飞蛤。两脚站在浅水中,一只站稳,一只猛力下踩提起,提起下踩,沙土便随脚起落翻滚,脚下出沙坑后离开,换个地方再重复上述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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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二个沙坑踩好后,第一个沙坑的水,便由浊变清,几只飞蛤便出现在坑中。收获完此坑后,另一战果已摆在第二个坑内,循环往复,战果无穷。
“初一十五两潮海”“廿二廿三正晌干”,当旱鸭子不行,赶海要知道潮水涨落的准确时间,哪一海域产什么。
尽管我年幼力薄,一潮也能捞上三四斤蛤。胡同里的好友好运气,以三分钱一斤卖给岸上人,为学杂费攒下了一角钱。我从来就没遇上这样好事,惹得妈妈说:捞了半篓蛤,多吃一个大片片,没账算!
摘山枣
一天,大马路上,有一个孩子摆地摊,山枣一分钱一酒盅。当时,我很嘴馋,却身无分文。回家后,就向妈妈讨“口风”。没料到妈妈却说:人家能上山摘半篓子,你连一盅子也摘不着?
这话很伤自尊,决定自己上山摘。可妈妈并不知道,离家近的烟台山与东山都已封山军管了。事后,我打听到,站岗的对孩子还是友善的,就默默打定了主意。
星期天上午,我约了胡同里几个同伴,悄悄爬上烟台山,钻进棘丛中,一边寻找,一边眼瞅着岗楼。由于慌里慌张,山枣没摘到,手已被棘刺划得流血了,却又不敢声张。
待缓过神来,见同伴们正大把地从枝头上撸山枣。这里离岗楼近,无人来摘过,只见发青的枣累累压弯枝头,隐藏在棘丛的半腰。
我也开始两手不停地摘,眨眼工夫,裤兜已装满,而上衣口袋仅塞上几个就再也装不下了。我又发现,同伴们都有备而来,个个都备了个小布袋,衣兜装满后,还有新的储藏。
我急中生智:还有肚皮!于是一边摘,一边吃,山枣尚未成熟,内核也是软的,用不着“囫囵吞枣”,直接入口,一嚼就烂!
回家的路上,有人嘲弄我,知道上山摘枣,也不备个家什?我倒驴不倒架地回答:边摘边吃,图个痛快!其实,我也很后悔,明知上山摘枣,带个小布袋该有多好!
如今,来自各地的香甜大枣堆满市场,想吃就买,谁也不馋,都吃够了!而我又开始怀念那酸溜溜、甜丝丝的山枣,可惜已很难觅见。
抓蚂蚱
大马路原俄罗斯领事馆对面,曾有一大片空地,长满尺余高的荒草。上世纪50年代初,荒草被铲除一半,成为烟台市汽车站,每天有几辆客车发至各县后,便空荡荡的。
与我息息相关的是这里的荒草原——孩提时代的乐园,可以抓蚂蚱、捕蜻蜓。这里蚂蚱品种挺多:蹬倒山、蛸甲子、山草驴……于是隔三岔五我就去一趟,顺手牵羊地抓上几只,可在屋内放飞,让其碰东墙、撞西窗,其乐无穷,玩够了烧着吃,是难得的美食。
说起烧蚂蚱,学问很深。蛸甲子夏秋两季都有,非常易捉,味道也好,不过常吃就腻烦了。油蚂蚱、蹬倒山可以变变口味,只是挺难捉。这些家伙精得很,偶有风吹草动,一个蹬腿展翅,就会直蹿云天,无影无踪,决不给你第二次机会。
秋后的山草驴最美味,它不会飞,会像蛐蛐儿一样鸣叫,声音挺脆生,却容易因吟唱暴露藏身处。它们一旦发现有人,就会拼命向草丛中钻,需要眼急手快才能捉到。万一不小心,扯掉一只腿,就失去装进笼子观赏、听声的价值。(哈本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