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宋代女词人李清照，我们都不陌生。只是多数人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少女“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娇羞、夫妻“赌书泼茶”的欢娱，以及赵明诚去世后她的“凄凄惨惨戚戚”。于是，央视的《宗师列传·大宋词人传·李清照》近日一经播出，许多观众不免唏嘘：“原来李清照也曾是家暴受害者！”

是的，李清照曾经遭受过家暴，但家暴的实施者不是赵明诚，而是她的第二任丈夫张汝舟。这事还得从赵明诚的病逝说起。

“靖康之变”后，赵宋王朝于1127年南迁。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二月，面对金兵压境，镇守江宁的赵明诚置城中百姓的安危于不顾，放弃职守，一天夜里用一条绳子缒城而下，携两个下属逃走了。李清照的诗《夏日绝句》家喻户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有研究者认为，这是“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李清照，愤怒于丈夫的贪生怕死，对其失职行径的谴责。事后，赵明诚遭到罢免，但不久又被起用的他，当年八月病逝于赴建康觐见宋高宗的途中。

赵明诚生前酷爱金石收藏，他在奔赴建康前，嘱咐李清照：“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也！”（李清照《金石录后序》）。赵明诚去世后，李清照在战乱中四处奔波，尽管她风餐露宿，尽力保护丈夫的毕生心血，可15车金石、古籍、字画等文物，一路上还是散失大半。

有一首今人耳熟能详的《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这是李清照逃到金华时所作。听说金华的双溪景色优美，可贫病交加的她，哪里还有游玩的兴致？

绍兴二年（1132年）春，李清照辗转到达临安（今杭州），投靠随驾南逃的弟弟李迒。在那里，她遇到了早年曾在军中做过小吏的张汝舟。

宋徽宗崇宁二年（1103年），张汝舟中进士，绍兴元年（1131年）官右承务郎、监诸军审计司属吏等。他先是对李清照百般呵护，后又向她求婚。在李清照所处的时代，虽然有理学大儒程颐“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的言论，但社会对寡妇改嫁，总体上仍较宽容。为了保护好仅剩的庋藏，李清照于绍兴二年（1132年）再嫁张汝舟。不想，她所托非人，因为张汝舟并不是喜欢她的文采，而是觊觎她的文物。

只是想通过婚姻骗取文物的张汝舟，婚后立即变脸，“遂肆侵凌，日加殴击”，不断地对李清照施以家暴。

“忍以桑榆之晚节，配兹驵侩之下才。身既怀臭之可嫌，惟求脱去；彼素抱璧之将往，决欲杀之。”（李清照《投翰林学士綦崈礼启》）忍无可忍的李清照决定鱼死网破，再婚仅三个月的她，勇敢地向朝廷举报张汝舟。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载：“右承奉郎监诸军审计司张汝舟属吏，以汝舟妻李氏讼其妄增举数入官也。其后，有司当汝舟私罪，徒诏除名，柳州编管。”所谓“妄增举数入官”，是指宋代规定举子参加科考到一定次数、取得一定资格后，可以直接授官，张汝舟靠虚报科考次数取得官职，这是欺君重罪。

按照《宋刑统》规定，妻告夫，即使证据属实，可以判离婚，女子也须服刑两年。“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秋瑾《满江红·小住京华》）性格刚烈的李清照宁愿入狱，也不愿苟且；宁愿忍受世俗的羞辱，也不在错误的婚姻中饮泣。最终，李清照离婚成功，张汝舟被除名夺官，发配柳州编管，李清照被收监关押。

幸运的是，翰林学士綦崈礼出手相救，使得李清照九天后获释。出狱后，她特意作《投翰林学士綦崈礼启》，向綦崈礼表达感激之情。在这封信的最后，李清照写下了对安静晚景的期盼：“誓当布衣蔬食，温故知新。再见江山，依旧一瓶一钵；重归畎亩，更须三沐三薰。”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李清照《声声慢》）晚景中的李清照，亡国之恨、丧夫之哀、孀居之苦凝集心头，无法排遣。公元1155年，一代词宗李清照，怀着无法回归故土的失望，带着对逝去亲人的思念，孤苦辞世，享年73岁。

（张铁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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