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文化也称原始文化，是指文字产生以前的人类文化，即石器时代的文化。一般说来，在中国，史前文化是指夏朝之前的文化。由于夏朝之前没有文字的真实记载，所以对史前文化的考据只能根据文物遗迹作出历史判定。考古发现，早在五六千年前就有人类在牟平土地上繁衍生息，对这些遗迹的考古发掘，为我们展示了牟平的史前文化。

早期的贝丘文化

大海，是早期海洋文化的摇篮。生活在海边的原始人群，通过捕捞和采集，获取了丰富的食物资源，留下了大量的蛤、螺、牡蛎等贝壳及鱼类的刺、骨废弃物，经过长年累月的积累，堆积如丘，考古学上把这类遗存叫作“贝丘遗址”。这些贝丘遗址，除了厚厚的贝壳，还埋藏着当时人类居住的房址、墓葬和各类生产、生活用具，形成了独具海洋特色的贝丘文化。牟平的气候受海洋调节，昼夜温差小、无霜期长、湿度大，陆生资源和海洋资源都十分丰富，非常适宜人类的生存和居住，因此，贝丘遗址较多。

牟平的贝丘遗址主要分布在离海不远的丘岗高地，如蛤堆顶遗址、许家疃遗址、艳阳塂遗址、大荆子岚遗址、蛎碴塂遗址等。这些遗址与海岸线近似平行排列，形成了牟平早期的聚落群，生活在这里的先民，被称为“贝丘人”。文博工作者通过对贝丘遗址中规模较大的蛤堆顶遗址和蛎碴塂遗址进行解剖发掘和科学考察，发现并了解了牟平贝丘人的生活状况。牟平贝丘人生活的年代距今约6000—5000年前，与中国考古史上的“大汶口文化”时代相近。

蛤堆顶遗址

蛤堆顶遗址位于牟平区大窑街道蛤堆后村正南由东向西倾斜的一个台地上，东西长320米，南北长350米，总面积约182000平方米，是胶东半岛较大的一处贝丘遗址，也是环渤海环境考古的重要发现，是研究胶东半岛史前文化的重要资源，1979年被公布为省级重点文保单位。

蛤堆顶遗址现为农田，东部、北部略高，西部、南部略低，文化层厚1至2米。1979年3月，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和烟台地区文管组曾对该遗址进行过调查。1994年9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胶东半岛贝丘遗址研究课题组又对该遗址进行了复查，确认这是一处典型的贝丘遗址，遂于1995年10月进行了试掘，并在遗址范围内进行了钻孔勘探。

根据钻孔勘探，蛤堆顶遗址的人工遗物主要是石器、陶器和骨器。陶器以夹砂红褐陶和灰褐陶为主，泥质陶较少。器型主要有圆锥形足鼎，带各种耳的罐、支脚和钵等。石器有石斧、石锤、石磨盘、石磨棒等。骨器有骨锥等。

蛤堆顶遗址出土的动物遗存中，贝类占大多数，此外还有鱼类和哺乳动物。贝类有多形滩栖螺、脉红螺、牡蛎、文蛤、蛤仔、毛蚶等，鱼类有鳟鱼、红鳍东方鲀、黑鳞等，动物骨骼有猪獾、家猪、梅花鹿等。

根据研究，遗址附近的植物，乔木有冷杉属、桤木属、松属、桦属、胡桃属、栎属、椴属、榆属、枫杨属等，灌木及草本植物有榛属、蒿属、菊科、藜科、伞形科、杜鹃科、禾本科等，蕨类及藻类植物有石松属、卷柏属、水龙骨科等。

蛎碴塂遗址

蛎碴塂遗址位于牟平区姜格庄街道姜格庄村东南的向阳坡台地上，海拔20多米，1964年在整地改土时被发现。遗址中心在坡地最高处，向东1000米为驻马神山，南部边缘为一条西流的小河，北与黄海相距约5000米。遗址东西长540米，南北长560米，总面积约30万平方米。

1995年10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胶东半岛贝丘遗址研究课题组对该遗址进行了调查。遗址文化层最厚处2米左右，内含大量的贝壳、兽骨、红烧土块等。在遗址南侧接近中部的断崖处，可见遗址的剖面。剖面划分为五层：第一层为耕土层，厚26厘米，浅黄色土，土质疏松；第二、三、四、五层均为含贝土层，但土层厚薄、泥土颜色、含贝数量各不相同，第四、五层含贝量较少，第五层以下为黄色生土。

砺碴塂遗址的遗物以陶片、石器、骨器为主。各类陶片中夹砂红褐陶最多，此外还有灰褐陶等。这些陶器纹饰简单，仅有泥突装饰，余皆素面。陶器均为手制，器形主要为鼎、罐、支脚等。各种陶器保存完整，造型优美，其他地方少见，极具文物价值。石器有斧、锤等。骨器有骨锥等。

砺碴塂遗址中的动物遗存，主要是贝类和哺乳动物骨骼两大类。贝类有各种蛤、螺、牡蛎等，动物骨骼有猪、梅花鹿等。

蛎碴塂遗址面积较大，也是研究胶东半岛史前文化和环渤海环境考古的重要史料来源之一，2006年被山东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我们在对蛤堆顶遗址、蛎碴塂遗址的挖掘、考察中发现，当时牟平贝丘人的生产、生活已达到一定的水平。

各遗址中都有不少红烧土块，一面为平面，另一面的断面上留有密集的成行排列的细圆木痕迹。据此分析，当时的房屋应该是一种木骨泥墙建筑，这些红烧土块应该是房屋被意外焚烧后泥墙倾颓留下的遗迹。这显示出当时人们的定居生活已经初具规模，构筑的房屋已经不是简单的窝棚，而是十分坚固的地上建筑，这说明贝丘人的居住条件是比较先进的。

贝丘遗址中发现了由长石英岩、云母变粒岩、云母片岩等天然石块略经加工而成的网坠和一些鱼骨，说明海洋捕捞已经成为贝丘人的一项重要的生产活动。这些石网坠的出土地点，一面连接纵横的丘陵及茂密山林，一面毗邻大海。可能是人们就近从山林中取天然石块进行加工，再到沿海进行渔业生产活动。

从遗址中发掘出土的鱼类骨骼中发现了红鳍东方鲀。这种河豚有剧毒，须先除去内脏和血液，冲洗干净，方可食用。可见贝丘人在当时就已经掌握了如何清除有毒部分后食用这种鱼的方法。

在许多贝丘遗址的地层中，都发现了动物的残骨和炭化的榛、橡等植物的果实。可见狩猎和采集也是贝丘人的生存手段。贝丘人猎取禽兽后，除食用它们的血肉外，还用它们的毛皮缝制衣物御寒，用它们的骨骼制作工具。同时，贝丘人还采集野生植物的根、茎、叶、果实，尝试作为食物。

遗址中发现了数量众多、形状各异的陶器，其制作与使用都能从侧面折射出贝丘人生产生活丰富多彩的方方面面，也揭开了他们迈向新时代的新篇章。

石器依然是贝丘人使用的主要生产工具之一，其质地、打制方法和用途不尽相同，可见在当时，贝丘人已经学会利用不同的石质和不同的加工方法制作不同用途的各类石器，做到因“石”制宜。

在距今约4000年前，延续约2000年的胶东贝丘文化开始消亡。据研究，在距今约6000年时，冰川融解，大量水流涌入海洋，胶东半岛附近的海平面比现在高4米左右。距今约4500年前，海水开始后退。而近3000年以来，海平面高度与现代相当，波动幅度较小。通过孢粉分析发现，当时的气候出现了由温暖湿润向寒冷干旱的明显转折。而生活在这里的贝丘人，正是处在这个转折期内。后来，随着自然环境的变化和农耕方式的推广，半岛贝丘人逐渐由捕捞、采集、狩猎等经济方式向农耕经济过渡，形成多种生产类型共存的混合型经济方式。

与贝丘文化相当的内陆文化

胶东半岛属丘陵地区，海拔较低，地形高低起伏，坡度较缓，低山矮丘连绵不断，有丰富的陆生资源。与沿海的贝丘人生活在同时代的半岛内陆人，引弓可以狩猎，掘地可以播种，秋实可以采集，其物资来源与海洋相比各有千秋。半岛内陆人虽然没有获得海鲜的营养，却得到了山珍的滋补。这一时期的人们，由于生活环境的不同，其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生活习俗可能略有不同，但他们奔向文明曙光的脚步是一致的，他们共同创造了灿烂的时代文明。

在发现挖掘贝丘文化遗址的同时，牟平先后发现了位于观水镇矫家长治村西、桃(村)乳(山)公路和进村大道相交处的矫家遗址，位于莒格庄镇泊而村西南约1000米的泊而村长行顶遗址，位于玉林店镇共和庄村西北约20米的共和庄村西山遗址，位于水道镇卧龙村西约500米的卧龙村西塂遗址，位于莒格庄镇姚家庄村北、贵家庄村南山脊上的贵家庄村战家台遗址，位于牟平区玉林店镇北红石头村北约200米的北红石头村西塂遗址。通过对这些遗址的挖掘考察，人们发现了大量的红烧土块和各类陶器、石器、骨器等。根据文物标本分析，这几处遗址距今都在5000年左右。除北红石头村西塂遗址外，其余5处遗址都是烟台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岳石文化

1972年春，位于牟平城东南端的文化街道照格村村民，在村西开渠时发现了一处古代遗址，考古工作者将其定为照格庄岳石文化遗址。

4000年前，胶东属于东夷，生活在这里的部落在原始社会严酷的自然环境里，创造了具有独特风格的东夷文化。这个文化的具体年代，与中原地区的二里头文化（以河南省洛阳市偃师二里头遗址为代表的文化考古遗存，堪称最早的中国，是华夏文化的主流）为同一个时期，相当于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朝代——夏朝。这一文化最早发现于20世纪60年代的平度县东岳石村，所以史称岳石文化。照格庄岳石文化遗址是这一文化的典型代表。

考古工作者先后对照格庄岳石文化遗址进行了两次挖掘考察。

第一次是1979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山东队、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和烟台地区文管组联合组成考古队，对遗址进行了科学发掘。这次考古发掘，共揭露遗址面积280平方米，取得了重要成果。

发掘出土的器物里，夹砂陶以褐陶为主，手制者居多，纹饰以附加堆纹为主，也有刻划纹、载印纹等；泥质陶以灰陶最多，黑陶次之，多为轮制，器表磨光，盛行突棱和子母口、空心蘑菇形钮，纹饰以玄纹为主，彩绘装饰是其特色。陶器器壁较厚，器形有甗、罐、盆、尊、豆、器盖等。石器种类繁多，制作精细，通体琢制，刃部锋利，讲求实用而不尚华丽。尤其是出现了一批独具特色的石制农业生产用具，其中特征最鲜明的有单面刃石铲、半月形双孔石刀、长方形多孔石镢等农具。骨器也有了进一步的发展，种类数量更为繁多，磨制更为精细，主要有骨铲、骨刀、骨匕、骨锥、骨针、骨鱼钩等，并且出现了有钻有灼的卜骨(祭祀用的工具)，这说明当时的社会已经迈进了文明的门槛。此外，遗址中还出土了一段完整的铜锥，表面锈蚀较重，剖面近三棱形，尖部锋利，经鉴定化验为青铜，是当时发现的世界历史上较早的金属器。遗址所采集的标本，经碳十四测定，距今约3600—3900年。

第二次发掘为2007—2008年。烟台市博物馆对照格庄遗址北部边缘进行了勘探发掘，又取得一系列重大成果：

——首次在照格庄遗址上发现岳石文化与周代文化的叠压关系，将牟平周代文化的活动区域由城区扩大到照格庄遗址一带。1999年牟平顺正不夜城工地的考古发掘曾将牟平建城的历史由汉代提前到周代。

——在照格庄遗址首次发现岳石文化的窑址和壕沟，保存完好且密集，填补了该项考古空白。

——发掘出多个连续灰坑和直径在3米以上的硕大灰坑，对研究当时的社会形态、聚落状况、生活习俗等具有重要意义。

——采集了大量的木炭、兽骨、硅酸体土样等标本。后续的实验室内分析、测定、研究，为测定照格庄遗址的年代、生态环境、动植物分布、气候变迁等提供了大量的可靠数据资料。

照格庄遗址发掘后，因其文化内涵丰富、特征鲜明、时代单纯，成为胶东岳石文化的典型代表，被学术界称为岳石文化照格庄类型。照格庄遗址于2013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009年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时，工作人员在牟平区发现了30多处岳石文化遗址，分别分布在沿海一线、念河沿岸、广河沿岸、沁水河沿岸、鱼鸟河沿岸、老清河沿岸、黄垒河沿岸等七个片区。南部昆嵛山腹地也发现了许多岳石文化遗存，其数量之多、密度之大、范围之广，前所未有。

岳石文化照格庄类型的主要特点是：

1.农业水平有明显的进步。主要表现在生产工具中农业工具的比重加大。这充分证明粟作农业经济在当时已占主体地位。饲养业在当时也很发达，出土的兽骨中，被鉴定出的有猪、狗、鹿等动物，而且多为人工饲养的动物。这说明岳石人在进行早期渔猎活动的同时，已经把目光转向农业和饲养业，使经济形式更加多样化，以此来适应人口增长对物质的不断需求，形成了一种混合型经济形态。

2.科学技术已经达到一定水平。照格庄遗址出土的一枚长6.2厘米、直径0.5厘米的青铜锥，虽埋藏于地下3000多年，但锥尖仍不失锋利。这说明铜器在岳石文化中已经被普遍使用，人们对铜的性能、采集、冶炼都有了更多的了解。

3.岳石人已经有了很高的审美观。这一点除了表现在石器和骨器的精美制作之上，还特别表现在陶器尤其是泥质黑皮陶上。粗笨朴质的泥质黑皮陶，是最具岳石文化特色的陶器之一。其器形多为尊、罐、器盖、三足罐等，多饰弦纹、凸棱纹、子母口，器盖上有蘑菇钮，并有一定数量的彩绘，主要使用朱红和粉白两种颜色的矿料。

4.文明程度已达到一定的高度。照格庄遗址出土了一定数量的卜骨，原料采用鹿、羊、猪等动物的肩胛骨，有灼有钻，钻孔排列比较整齐，说明这一时期的祭祀活动已经在人们的意识形态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根据碳14测试的数据，岳石文化的绝对年代为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前1400年左右，其相对年代晚于龙山文化而早于商代早期偏晚阶段，应该是龙山文化的继承者。龙山文化时期是中国制陶史上最为辉煌的时期，陶器素以“黑、光、亮、薄”著称。举世闻名的“蛋壳陶”技艺，达到了制陶业的巅峰。但岳石文化并没有继承龙山文化制陶业的传统，单从岳石文化的陶器看，少了一点龙山时期的灵气，多了一点山野的粗犷与质朴。粗笨与精细并存、古朴与典雅齐驱、厚重实用是其主要风格。这说明，虽然岳石文化在时间段上是龙山文化的继承者，但其有自己的文化来源，即“夷人”特色，并非直接由龙山文化转化而来。而这一点，在牟平的岳石文化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曲延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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