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葡萄

烟台日报 2025-12-22 13:46

冬至将至,寒意愈盛。蓝天依旧清澈,偶尔飘来丝丝缕缕的青烟给她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草枯叶落,田园荒芜;山峰褪去绿色的盛装,清波潋滟泛出森然光芒。在这寒意凛冽的时刻,我心心念念的,不是那皑皑白雪,不是那红红火炉,不是烤得焦黄软糯的红薯,而是雪葡萄——冰冰凉凉而又甜甜蜜蜜,入喉的一刹那,吃的不仅是葡萄,更是积淀的沧桑和浓缩的精华。一瞬间,仿若在冬天享受到了秋日的绚丽和春天的灿烂。

老家庭院的西南角曾种植了一株“巨峰”,虽然它委屈地窝在角落一隅,却恣意生长,主干遒劲弯曲,枝丫纵横,绿叶葱茏。待到黄绿色的帽状小花凋谢,米粒般大小的葡萄便悄悄地从叶子里探出头来。春风吹拂,几天时间就膨胀成一串串青色的绿葡萄。彼时,很喜欢和哥哥在葡萄架下下象棋。一片绿叶悠悠飘落,拈起来,凝视它,脉络清晰,缺口宛然。仰头看去,只见一只肥胖的虫子蛰伏在细细的枝条上,贪婪地啃食着嫩嫩的绿叶。

秋天,南飞的大雁首尾相衔,鸣声悦耳,在空中留下美丽的诗行。葡萄树上挂满了紫黑色的果实,饱满圆润,一嘟噜一嘟噜的,诱惑无限。每次上学经过葡萄树下,我都偷偷摘几颗塞进嘴里,回味甘醇,化成无边的愉悦留在心中。放学后,进门先蹿到葡萄树下,踮脚拽几个葡萄吃。母亲怕我拽坏葡萄藤,便提前给我剪一大串,用清水洗干净,盛在白色的海碗里,递给我吃。我坐在葡萄树下的灰色小马扎上,扯下一个个水灵灵的紫葡萄,塞进嘴里。抬起头,浓密的绿叶中,依稀能窥到挺拔遒劲的梧桐树。夕阳透过参差错落的枝叶,柔柔地铺洒在我身上。也许,那是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刻。吃完后,母亲会让我给街坊邻居送些葡萄。我接过小篓子,笑嘻嘻地跑出家门。

但母亲从不让我们把葡萄摘尽,总要留下几串,挂在高高的枝头。她说:“等下雪了再吃,那才叫别有滋味。”

留下的葡萄在日渐凛冽的风中慢慢变了模样:它们不再饱满,渐渐干缩、起皱,失去了水分,像褪去华服的舞者,黯淡而倔强地守着空枝。直到某一夜,雪悄然来临。清晨雪霁,走进庭院,只见那几串葡萄裹着一层莹白的雪衣,静静地悬在凛冽的寒风中。我轻轻拂掉白雪,摘下一颗——触手冰凉,激得人微微一颤。往昔饱满圆润的果实,此时变得黑紫干枯,似乎只剩下一层皮。放入口中,沁人的凉意瞬间漫开,一股浓郁的甘甜涌出,满口生香,直透心底。

原来,它并未死去,只是将所有的软糯与汁水,凝练成了这一口冰雪中的芬芳。我想,那是岁月的沉淀,是雨雪的洗礼,是风霜的镌刻,是默默的坚守,是飞雪中绽出的另一种芳华。或许,唯有在苦寒中默默忍耐,在失去中静静沉淀,才会换来这一缕冰封之下的甜蜜。人生,不也是如此吗?

(林春江)

法律支持单位:山东助商律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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