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属狗,虚岁80岁了,还每天骑着小电驴下地去,早上一趟,傍黑一趟;今儿捎回几棵菜,明天捎回几个瓜。有时半路上瞧见相熟的人,就送给人家,还不让对方推辞,说:“别看模样长得不好,但绝对是百分百无公害、纯天然的绿色食品,你尝尝!”
我以前总数落父亲:“开点荒,种点地,当个乐趣就行了,你还真当成事业来干啊?”后来我就不愿意说了,眼瞅着父亲开荒的地块越来越多(有的是捡的,有的是其他老人干不动弃下的),种的庄稼、蔬菜样数儿也越来越多,我权当看不见,给我点就拿着,不给拉倒。
做梦也想不到父亲竟然种了一亩多花生!而且还让我利用周末去帮他收。
我嘴里嘟囔:“你能干点就干点,不能干拉倒,还要种庄稼来发家致富啊!”父亲瞪着眼睛说:“平日里给你地里的东西,你不也是高兴得眉眼喜么,这要找你帮着干点活了,你就来这么多熊毛病!”我说:“你以后可别给我,我稍微一说你就犯小肠来要挟我了!”
嘴里虽然说着狠话,但实际上能不去帮他收庄稼吗?何况我那78岁的母亲也一大清早赶到地里去了。我翻遍了衣橱,也没找到一件能下田干活的衣裳(旧衣裳都被父亲要去穿了)。没办法,我只能穿一件T恤和运动短裤去了地里。父亲问我吃饭了没,我说:“气饱了!”
收花生是个又脏又累的活儿,作文可以写“丰收的喜悦爬满了额头”,但实际上没那么美好。庄稼地里的活儿没一件是轻松惬意的。就说这收花生吧,得刨出来、抖搂泥土、扒拉泥土捡遗落、摔掉花生果、网包里筛掉泥土、装袋、运回、翻晒、扬尘……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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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妹和妹夫也来帮忙,妹夫抿着嘴不放声,妹妹也一遍一遍数落父亲。此时,父亲犯了“选择性耳聋”的老毛病,装聋作哑不言语,任你说去。太阳越来越高,晒人了、热人了,看看一大片花生地,想着父亲一个月九千多的退休金,他到底图什么呢?只能说他是越老越财迷!
不一会儿,母亲干不动了,垂着脑袋没精神,而且还犯恶心。我说:“糟了,说不定是中暑了。”父亲嘻笑着说:“还中暑?我看是装的。”我瞪了一眼父亲,给我妻子打电话:“妈不好,你赶紧开车来,先拉她回家休息一下,若不好就赶紧送医院!”
妻子开着车急三火四地来了,母亲都快走不动道儿了。妹夫俯身背上我母亲,妻子和小妹一旁扶着把母亲弄到地头,关上车门一溜烟走了……我有心借此给父亲上上思想政治课,可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我就说:“一旦不好去了医院,那就不是一千两千的事情了,种这么多花生,全赔进去还不够呢!”我爸拉长脸,继续闷头干活,又开始“选择性耳聋”了。
花生收完了,我和妹夫开着轿车一趟一趟往回运,一边运一边心疼车,平时多一条头发丝般的划痕都要心疼半天,现在当成农用车了。花生运回去摊在楼底下晾晒,我们只能厚着脸皮占车位。物业的人来查看,我们就递根烟过去,人家也不要,看父亲一脸的自豪,摇摇头叹口气走了。
我一心巴望着母亲去住院捎带调理下,一下子造进去个七八千元钱才好呢!好让父亲知道点厉害!
但母亲很不争气地好了,在沙发上吃点药、喝点水,竟然又下楼来开始翻晒花生了。我又恼又气,大声吼着母亲:“你和我爸就是劳苦的命,就不会躺着休息休息吗?”我妈竟然学会了犟嘴:“我稍微帮着干一点儿,你和你爸、你妹、你妹夫不就少劳累一点吗?”
——我真是要被气晕、气呕吐了!
我跟父亲谈心:“咱们不是居住在农村,你有很高的退休金,想吃什么买不起?为什么放着安闲的日子不过,非得去操心种这么多地呢?”父亲说:“我种地,是当成一种乐趣,要不老闲着会闲出毛病来啦!”我说:“我不反对你种地,但要适度,种点菜和杂粮就行了,何苦去种这么多花生呢?”父亲说:“换油啊,去年换的100多斤油还没吃呢!”
我大吃一惊:“你和我妈吃的什么时候的油?”父亲骄傲地说:“我们吃的是前年的油!”我说:“去年的油你们怎么不吃呢?”父亲说:“前年的油还没吃完,怎么能吃去年的油呢?”我说:“这么多油不吃会变质酸化的,绝对不能吃!”父亲不以为然:“酸什么酸,油又不是醋!我和你妈吃了这么多年,都八十多岁了,半点毛病没有,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我无可奈何,问母亲:“妈,你什么意见?”
母亲说:“我有什么意见?反正我听你爸的,你爸说怎样,我就怎样呗。”(于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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