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一树的枝桠

摇曳着沉甸甸的私语

可我却欢喜不起来

这满山的红玛瑙

不知又要磨破母亲的几双手套

 

布谷催春时

追肥，拉枝，疏果，打药

还要防雹防虫

农事排队攒成了串

催得年迈的母亲扶不稳梯子

 

樱桃红了

要分拣、装箱，要控温、防挤

还要把一箱箱希望捆成礼盒

这一道道工序

总让风湿的父亲疼得夜不能寐

 

红了的樱桃

虽像玛瑙般晶莹剔透

但更多的

是母亲的冻疮

是父亲皴裂的掌纹

 

暮色四合时

父母的剪影在山道上颠簸

他们揉碎了满天星斗

拖着长长的车灯

追赶着最后一抹晚霞

 

当最后一枚樱桃坠入竹篮

枝桠在风里轻轻舒了口气

母亲直起佝偻的腰

挂着晨露的耳鬓

还沾着半片褪色的叶子

像攥着未说完的絮语

 

果园突然静了

那些曾被她的指尖吻过的红

正一盏盏点亮竹筐

而她的影子

正从枝桠间抽离

 

此刻的她多像一枚

被岁月反复摩挲的果实啊——

表皮爬满了时光的裂纹

内里却掏空了所有甜

连最后一滴汁液

都顺着指缝

渗进了泥土

渗成了

我们舌尖上

那缕化不开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