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汪曾祺的文字里赏花

烟台日报 2024-09-18 13:13

傍晚,在我们小区的花园里,见到一溜儿盛开的“粉豆花”,红的、粉的、黄的,开得洋洋洒洒。粉豆花虽是单层,花朵也不大,但开多了凑在一起就很热闹。蓦然想起,汪曾祺有个集子名为《晚饭花集》。这本书之所以命名为“晚饭花”,是因为书中有一组名为“晚饭花”的小说。小说开头是这样写的:“晚饭花就是野茉莉。因为是在黄昏时开花,晚饭前后开得最为热闹,故又名晚饭花。”往下读,小说中又引用了吴其浚《植物名实图考》的相关记载:“野茉莉,处处有之,极易繁衍。高二三尺,枝叶披纷,肥者可荫五六尺。花如茉莉而长大,其色多种易变。子如豆,深黑有细纹。中有瓤,白色,可作粉,故又名粉豆花。”

晚饭花就是粉豆花,又叫野茉莉。记得以前,我家大门外的墙根下长着一簇簇的粉豆花。粉豆花每到傍晚才齐齐开放,好像约好了似的。我妈还有巷子里的二奶奶、三婶儿,都是看着粉豆花的花瓣打开之后,才结束了家长里短的闲聊,急匆匆回家做饭。粉豆花是极为普通的花,可在汪曾祺先生的眼里,却成了别样的景致。

汪曾祺在《沽源》中写道:“在一处墙角竟发现了几丛波斯菊,这使我大为惊异了。波斯菊在昆明是很常见的。每到夏秋之际,总是开出很多浅紫色的花。波斯菊花瓣单薄,叶细碎如小茴香,茎细长,微风吹拂,姗姗可爱。”波斯菊的别名是格桑花,我非常喜欢这种花。它纤细的茎秆上,挑着灵秀的小花,看起来楚楚动人。我大姐家住在一楼,有个小院,门里门外都是波斯菊,从夏季开到深秋,不曾停歇。玫红色、大红色、粉色、白色,姹紫嫣红,惹人怜爱,来大姐家赏花的人络绎不绝。

汪曾祺在《世间万物皆有情》里有一段关于栀子花的描写:“凡花大都是五瓣,栀子花却是六瓣。山歌云:‘栀子花开六瓣头。’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香气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我的家乡人说是:‘碰鼻子香。’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管得着吗!’读到这段风趣幽默的句子时,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年幼时,家中院子里栽有一棵栀子花,也是单层的,但我没注意到是不是六个花瓣。我妈特别喜欢栀子花的香味,经常会采下一朵,夹在耳朵上,一边干活一边闻着花香,很享受的样子。我也喜欢洁白素雅的栀子花,也会被栀子花的“碰鼻子香”熏得受不了,却写不出“香得掸都掸不开”这样微妙的句子。

汪先生多次言及木香花。《昆明的雨》中有诗云:“莲花池外少行人,野店苔痕一寸深。浊酒一杯天过午,木香花湿雨沉沉。”木香花什么样,我心中一直存疑。有一年五月份去植物园,看到一架架藤蔓上绿叶点缀,淡黄色小花以热烈的姿势开放,花团锦簇,似一大群黄蝴蝶蹁跹起舞。拍图发给植物专家朋友,他秒回:木香花。原来,木香花竟是这般出彩。

有的花名,我与汪先生称呼的不一样。比如“百日红”,汪曾祺则称呼其“紫薇”。紫薇这名字雅致,百日红则有点俗气。紫薇花开放的时间长达三个多月,故叫“百日红”,花的颜色有紫色、粉色、白色,开得热烈而奔放,像天空中的一片云霞。还有一种花,我们叫夹桃花,汪先生叫凤仙花。夹桃花是极为普通的花,在农家的房前屋后随处可见。夹桃花有单瓣和复瓣之分,颜色也有很多种。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指甲花”,因为它可以染指甲。把夹桃花捣烂,加入白矾,敷在指甲上,然后裹紧,捂一宿后放开,伸展着双手,美滋滋地赏看自己漂亮的红指甲盖,一天都舍不得沾水。

腊梅、菊花、茶花、扶桑、蜀葵、芙蓉、天竹、楝实、绣球、桂花……汪先生的文字里,氤氲着花儿的香气。且看那些描写花儿的段落:“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看见花开,就会觉得快乐。赏花观草是无用之事,但有了它们,才觉得生活有意思。”他对花朵的款款深情,溢于字里行间。

汪曾祺不仅有天真纯澈的花之情结,也对生活怀有无比的热爱。他是一位有着丰富内心世界的写作者,语言凝练、精美、灵动。他爱花草树木、爱世间一切美好事物。他始终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活在自己的性情当中。确实,人活着,就得有一份兴致,像睿智可爱的汪老先生一样,浪漫有诗意,潇洒有情致。(鲁从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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