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驻守芝罘岛,巡逻在海防线上

烟海e家 2024-02-27 09:26

  1964年底,我从烟台市(现芝罘区)武装部应征入伍。那时,台湾当局整天叫嚣反攻大陆,不断派遣小股匪特到大陆沿海骚扰。部队领导考虑到我们是芝罘大疃村入伍的兵,熟悉当地情况,就把我们几个本岛入伍的兵一起分配到东口驻军的五连。

  战备任务紧,连队经常搞一些夜间训练课目。半夜里,只要听到小喇叭“哇、哇、哇”三声急促短响,就知道是扑歼小股匪特紧急集合的信号。敌情弦绷得过紧,难免闹出些乌龙来。

  婆婆口海面亮光一闪

  1966年夏的一天夜里,我当班长,带二班岗巡逻。10点半,我把老兵张善智和新兵宋春明叫起来,准备到5里外的婆婆口潜伏观察。战士巡逻、站岗,都是荷枪实弹。天下着蒙蒙细雨,我们从营房出发一路向西,沿着东口村后的山间小路,经望石山的荒岭野坡,绊绊磕磕地直奔婆婆口潜伏点。

  婆婆口是两山之间的隘口,北边是一片千余米的鹅卵石海滩,南面是一片开阔地。北边卵石滩是大疃村渔民出海打鱼停靠渔船的地方。这里还是我们东口守备五连和西边老爷山上驻守的海军防区分界线,也是敌人最易选择登陆和偷袭的地方,战略位置尤其重要。

  在口子东坡上,有两个1958年“大炼钢铁”时留下的大石坑,我们连每晚都有三班巡逻人员到此潜伏,以此为掩体,对海面进行观察。

  阴雨天,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虽都披着雨衣,但膝下衣裤和鞋子早被雨水湿透,好几次滑到路边沟里。我们三人呈三角战斗队形,快要走到那大坑时,突然,雾中的海面忽闪了一下亮光,我们三人立即紧张起来,快速猫腰向石坑隐蔽。

  猛听“忽隆”一声,走在右边的张善智跑得太快,一脚踩翻一块大石头,一头摔进沟里。我一边命令小宋注意观察海面,一边顺坡滑向沟底。张善智告诉我:“腿疼得厉害,但好像没断。”

  我用手一摸他的腿,黏糊糊的,知道是血。幸亏小宋赶过来,我这才想起,我们每人身上都装着一个擦鼻涕的小手绢。我把张善智兜里的小手绢也掏出来,小宋把三个小手绢系在一起,给他做了简单包扎。我把雨衣脱下来,铺到一个平坦点的石板上,和小宋一起把他拖拉到上面半倚着。小宋也把雨衣脱下来给他盖在身上。

  这时,海边突然又传来摇橹的“吱嘎”声,而且夹杂着说话的声音。小宋立即跃身跳出石坑,跑到海边卵石堆后卧倒。我把张善智的枪压上子弹交给他,嘱咐他注意保护自己,他一把推开我,手指海边说:“快去!”

  海面的划水声越来越响,说话声也越来越近。不大一会儿,船只靠岸,忽闪又一道亮光,看清是有人在划火抽烟。我正要告诉小宋等对方全部上岸再行动,不料小宋突然冲了过去,拉动枪栓,大喝一声:“干什么的?不准动!”

  我立即上前抓住小宋的手,把枪口抬起,并对船上喊道:“立即离开船只,等候检查!”

  船上共有三人,靠岸正想从船上往下卸东西,听到喊声,吓得缩到一起,其中有一位磕磕巴巴地喊道:“钓鱼的,我们是大疃渔民,晚上出海钓鱼的。”

  我听出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便问:“你们姓什么?”“我是老孙。”对方回答。小宋没好气地说:“谁叫你们三更半夜出海钓鱼?”

  老孙赶忙解释:“现在夏天鳝鱼多,晚上最愿意吃‘喂儿’。你们看,我们今晚钓了这么一大些。”我上前一看,果然,两大筐呢,而且认出老孙正是我们村的孙大叔。

  小宋要上前搜查,我忙止住他,并向孙大叔道歉,劝说道:“这段时间经常有台湾小股匪特来骚扰,这三更半夜冒雨到海上钓鱼可很不安全哪,刚才差点把你们当成坏人了。大疃派出所没通知你们,这段时间任何人不准晚上出海吗?”

  孙大叔不好意思地说:“我住山头,离村远,哪知道这些事!真对不起。你们放心吧,我们以后保证晚上再不出海了。”

  作者在长岛

  送走那些渔民,我和小宋赶紧跑回石坑。这时,张善智已经坐了起来,怀里紧紧抱着那支上了子弹的枪。

  下半夜一点多,和下一班岗交接完毕,我和小宋搀扶着张善智走一段,背一段,歇一段,直到霞光染红了东方,我们才回到连队。

  悬崖之下有情况

  1966年冬天,连部文书赵洪昌替一个感冒的战士站岗。哨所建在东口村最东头的山顶上。山顶的岗楼是战士们用海边捡的“麻骨蛋”石头和着稀泥垒成的,上面扣着一口破铁锅。

  这里视野辽阔,北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过往船只尽在瞭望之中;东边是船只进出烟台的航道,我们和东面的崆峒岛守备连可同时对进出烟台港的船只进行观察。这里可说是保卫烟台的重要门户。

  岗楼门前几米远,就是五六十米深的悬崖,崖下巨礁遍布,蛎皮丛生,锋利无比,人称“海浪滩”。冬天一刮北风,巨浪滔天,人迹罕至。为能及时报告海上情况,连里专门在岗楼安装了一部手摇电话。

  赵洪昌站岗那天,正好赶上风雪天,飞雪填满山间沟渠,连上山的路都埋没了。山下的海面,巨浪排山倒海,冲击着岸礁,推卷着岸边的卵石“嘎拉拉”响彻整个崖谷。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被巨浪拍打过的礁石上,会出现很多“火仗”(音),据说是石磷与海水中盐分作用的结果。忽明忽暗,似灯火,真假难辨。赵洪昌观察了很长时间,误认为海边有人走动,便打电话报告了连部。

  连长郭亮金立即命令步兵四排紧急集合,让三个班分头向山顶和后海边包剿搜索。战士们顶风冒雪,连摸带爬包抄到山顶,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副连长杨清岭怕遗漏死角,又命令十一班下到崖底海边搜索。

  从山顶岗楼到崖底海边,根本没有路,平日好天要下去,也得靠攀爬岩石和抓着草木才行。夜间风雪路滑,要下到崖底海边,危险可想而知。但战士们无所畏惧,个个争抢先下。

  排长崔振忠命令十二班和十三班原地守候,十一班战士互相掣着手,抓着腰带,一个接着一个,组成人梯,慢慢滑落到了崖底海边。迅速沿海边搜索一遍,未果。十几个战士又分头卧伏在礁石后面,两眼圆睁,竖耳静听。

  海面上依然是狂风嘶鸣,滩涂上依然浪花汹涌。战士们被澎起的浪花湿了全身,棉帽变成了冰疙瘩,棉衣上冻结的冰凌一动“咯咯”直响。

  守候一个多小时,终于弄清海边的响声就是海浪涌动的声音,并非人员走动的脚步声;时明时暗的亮光,也确实是浪涛撞击岩礁留下的“火仗”。

  为保证万无一失,杨副连长又命令四排长带领人员将岸边所有礁石、岩洞又全面搜索了一遍,确认无人登岸,才让排长吹响小喇叭,收队回营。

  一辆自行车惊动全岛

  1967年春,形势虽有所缓和,但我连守备的海防线上,还时常有人捡到一些带外文字样的易拉罐。并且,在荒山野岭甚至海边,经常莫名其妙地升起一些各种颜色的信号弹,有的还离营房很近。多次搜索,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所以部队依然保持着很高的警惕性。

  8月的一天夜里10点多钟,我班战士孙学增在北山腰弹药库站岗,忽听有人推着东西“嘎嘎拉拉”地向这边走来。小孙喝问:“口令!”那人吓得扭头就跑,小孙立即拉动枪栓大喊:“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

  这时,正赶上带班班长林明全从山顶查岗回来,听小孙一说,立马向山下追去。在营房岔路口处发现一辆丢弃的自行车,一个人影窜进山坡上的一片坟地,不见了。

  林班长马上跑回连部向连长郭亮金、指导员于立庚报告。连长命令司号员吹响小喇叭,紧急集合。熟睡的战士们爬起来带上轻武器跑步到连部。连长下达命令:从山下到山顶一字排开,向西搜山。为防止误伤自己人,要求战士们不到十分危急时刻不得开枪,尽量抓活的。

  为防止敌人逃出我连防区,连长还特地命令十三班顺公路跑步到婆婆口防区堵截。搜山部队从营房后小北口开始,每人间距两米,一路向西,搜过东口村后山,向西直奔望石山。战士们搜索得很细,树林、草丛、石坑、涵洞,一样都不放过,有些甚至连塌陷的旧墓穴都要用刺刀捅搅一番。

  连长带队搜山,指导员留在连部向驻芝罘大疃村的营部报告。营首长随即向团司令部报告,同时命令营部通信排跑步到村前三里桥拦截。三里桥是芝罘岛通向市区的唯一通道,只要这里卡住,无人能逃。

  那天正好海上退大潮,市区一帮男女结伴趁晚上偷着到大疃村前海滩赶蛤。营部战士赶到三里桥边时,凭借微弱的星光,突然发现海滩上有群人影晃动,当即喊话:“干什么的?赶快上来!”

  对方大概心虚,闻声立即向南跑去。战士们也急了,一齐向海中冲过去,情急之中,有个战士突然“砰”地向空中放了一枪,并一起大喊:“站住!不许动!”

  这一枪,不但吓住了对方,还给我们东口搜山部队平添了紧张气氛,让我们更加确信是有敌特登陆了。

  营部听到枪声,也迅速电话通知了驻在老爷山下的海军部队。海军马上增加了岗哨,并增派了警备巡逻队。营部还通知了大疃村民兵连,准备让他们一起配合搜山。此时,全岛军民都进入了紧急战备状态。

  我们搜山部队一直搜索到婆婆口,却一无所获,连前遣跑步到婆婆口的十三班也未发现任何可疑情况。连长与各排长研究分析:逃犯未过婆婆口,一定还躲在望石山一带,随即命令部队对山上一草一木重新篦发式的搜查。

  已到凌晨3点多,部队搜到望石山北坡时,六班长修钦和指挥班长于海召在山脊处一大青石板前、人称“懒汉桥”的地方相遇,正想交流一下情况,突然隐约听到黑暗处有“沙沙”的脚步声。

  二人立即隐蔽,等来人靠近,发现并不是军人,只见此人蓬头垢面,鬼鬼祟祟。修钦立即大喝一声:“谁?干什么的!”

  那个黑影“呼啦”一声抱头鼠窜。说时迟,那时快,大个子修钦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背后将其拦腰抱住,头顶前点,一个顶摔,把那家伙摔倒在地。那人正想举臂挣扎,被冲上来的于海召一把扯住胳膊反扭到背后。于海召顺势一跃,骑到那人脖子上。周围战士听到喊声也围拢上来,有的按头,有的拽脚,把那家伙死死地按在地上。

  从头到脚,衣兜裤袋全搜了一遍,也没搜出可疑物品。直到连长赶到,命令于海召和修钦等将此人立即押回连部,并让司号员吹响收队信号。小喇叭又“哇、哇”地响起,不过这次喇叭声是两声长响。

  凌晨4点多,部队刚走到离营房不远处,就看见连部门口停着一辆小吉普车,副团长王九烈正带着两个作战参谋在此等候。看到我们把人押回,便命令两位参谋加紧审讯,查明情况立即向军司令部汇报。

  原来,昨天晚上,军司令部闻讯后非常重视,军里几位作战参谋一直守在作战值班室等我们的消息。

作者在长岛

  经过初步审讯,并未发现什么敌情方面的信息。那家伙只承认偷了辆自行车,要往东北跑。王副团长命令两位参谋人员立即将其押上车,把自行车绑在吉普车后,连人带车一起押回团部。

  几天后,团部传回消息,经审讯,那家伙是个惯偷,从外地流窜到烟台,偷了一辆自行车,不敢就地销赃,听说到北边大连好卖,因不熟悉路,便骑车沿着海边一直向北逃窜,夜里稀里糊涂闯进营区。团里已将其移交给烟台市公安局依法惩办。

  战士们听了,忍不住发牢骚:让一个蟊贼,闹了我们一夜虚惊。连长听到后,立即开会进行战备再动员,他说,这不是一场虚惊,而是一场实实在在的战备演练,通过这次抓捕行动,充分检验了我们部队有很强的战斗力,同时证明了我军战备防御体系是非常完备的,我们的海防战线是无比的巩固,我们祖国的领土坚不可摧。

  战士们听后齐声表示,决不放松警惕,我们时刻准备着,消灭一切来犯之敌。(戴承进)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