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捕沙丁鱼

烟台日报 2025-09-28 14:46

烟渔公司653号船经过两天航行,于1989年3月19日黎明到达对马渔场。

对马渔场位于对马海峡西南方,是世界著名渔场之一。我随船的主要任务是采访围捕沙丁鱼的有关情况。653号船的船长叫侯桂尹,是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老船员。到达渔场后,船马不停蹄地绕着渔场转悠,侯船长则站在探渔仪前,聚精会神地观测渔情。基本锁定了大鱼群活动的区域后,他命令熄火泊锚,船员回舱休息,养精蓄锐迎接夜晚展开的围捕大战。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沙丁鱼也不例外:首先沙丁鱼喜欢聚群,个个都是社牛;其次沙丁鱼白天待在海底,晚上到海面觅食;三是沙丁鱼具有趋光性。以上特点除决定围捕沙丁鱼要在夜晚进行外,还须配备吸引这些“声色之徒”的灯光船。因此,653船实际上是由一条网船、两条灯光船组成的围网船组。

暮霭四合,几颗寒星稀疏地挂在深邃幽蓝的天穹。此时,侯船长下达了作业命令,仅十几分钟,一盘棕红色长达一千米的渔网便游蛇般从甲板上悄然潜入海里。此时,两艘灯光船亦到达了各自指定的位置并开启了船上所有灯光。顿时,海面上如同燃起了一团团巨大的火球。渔场上不仅有653号船组,还有国内各兄弟渔业公司以及国外的渔船。所有的船差不多都在同一时刻打响围捕大战。渔场的一簇簇火球尽管相距很远,但肉眼望去,仿佛近在咫尺,璀璨的灯火让渔场变成了一座如梦如幻的海上不夜城。

向往光明本是件好事,对沙丁鱼来说却是逃不掉的宿命。它们争先恐后地向光的方向聚拢,乖乖地进入船员为它们架设的四个足球场大小的陷阱。侯船长在驾船时适时下达“扎紧网底”等口令。随着网口愈收愈窄,生存空间受到严重挤压的沙丁鱼意识到了危险,开始变得躁动不安。它们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企图找到冲出网袋的缺口。但围网始终像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让它们插翅难逃。灯光下,隐约可见沙丁鱼身体游动时溅起的充满韵律感的几何波纹,让人不由得赞叹,这些小精灵连生命的告别演出也如此优雅。

时机已到,渔船开始收网。海上生产,与藏猫猫的鱼儿斗智斗勇倒在其次,打渔人与风浪博弈才是永恒的主题:这不,刚才还风平浪静的大海,突然起风了。起初,喜怒无常的风只是用长舌一遍遍地撩拨大海。渐渐地,风将性格中暴虐的一面显露无遗:它疯狂地将海撕扯成成千上万个面目狰狞的怪兽。它们有的像巨龙,欲用尖牙利爪将船掀翻;有的像虾兵蟹将,手拿刀斧要把船劈成两截。为方便上下网,渔船的后甲板往往设计得很低。此时海水漫了上来,船员们只能站在水中作业。飞溅的浪花打湿了他们的衣服,让他们瑟瑟发抖。应该说,渔工是世界上危险系数很高、很具挑战性的工作,孤独且毫无浪漫可言。尽管水手长一再嘱咐大家注意安全,但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老船员,在左右倾斜达三四十度的船体上也很难站稳,不断有人滑倒或摔倒。突然间,一个铺天盖地的大浪打来,我看到外侧那个拉网绠的船员被兜头打倒。幸亏他死死地抓着船舷处的缆绳,才避免被卷入海里。

网里的鱼格外沉重,收网有些吃力。侯船长上不了甲板,只好在驾驶室里调整舵向,又匆忙冲到左舷瞭望后甲板情况,并不断地叮嘱着什么,尽管他的话在凌厉的海风中显得虚渺而徒劳。我观察到,整个上网过程差不多持续了半个小时,而这段时间他进出驾驶室不下十几次,焦虑的心情可见一斑。直到快要被沙丁鱼撑爆的渔网被安全地放到甲板上的那一刻,他才如释重负地返回了驾驶室。圆形的船舵为木质材料,栗色的条形花纹沧桑而沉稳大气,他习惯性地将手放在船舵上。我问他有多少鱼?他说有60吨,这在当时应是围捕沙丁鱼的最大网头。停了一会儿,他像是对我解释,又像是轻声自语:“我刚才是担心呀,别把好不容易抓到手的鸭子弄飞了。这网不错,油钱和其他花费都出来了。再拉上来,就是干赚的喽。”紧接着,他和船员们吟诵起渔夫与鱼那亘古不变的古老歌谣。这一夜,他们共上下网三次,猎捕沙丁鱼近两百吨。这个航次也让我长了见识:做事朴素低调、没有豪言壮语的人,工作中也能做出成绩。

(潘云强)

法律支持单位:山东助商律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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