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丰碑

烟海e家 2025-07-26 00:31

  近日,从友人处借阅了新近出版的《招远乡村记忆》,书中最令我感动的是那些铭刻在历史篇章中的革命烈士。这些逐渐被人淡忘的名字,却是矗立于乡村大地上的丰碑。

  书中记载了我们村26位烈士的事迹,他们中年龄最大的刚过而立之年,最小的仅17岁。其中有5位英雄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献出了生命,永远地长眠于异国他乡。

  在我的舅舅牺牲的1948年,村里就有11名年轻人在不同的战役中英勇捐躯。听母亲说,那是她11岁那年,也是她记事以来最为恐怖的一年。接连失去11个年轻生命的家庭陷入了无尽的悲痛里,整个村庄沉浸在哀伤之中。

  得知舅舅阵亡的消息时正值寒冷的腊月。冰锥如锋利的匕首悬挂在房檐下,随时可能坠落。当时11岁的母亲手持一根木棒敲击着檐下的冰锥,就在这时,有人踩着满地的碎冰送来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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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封信是舅舅与战友们约定好的,由幸存者负责给牺牲战友的家庭写信。苍白的信纸如同一把锐利的尖刀坠落在地上,对于已经处于极度焦虑中的姥姥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一击,她彻底崩溃了。

  舅舅是姥姥唯一的儿子,刚刚结婚便参军去了前线,没来得及留下后代。从舅舅离开家的那一刻起,姥姥就盼望着胜利,盼望着儿子能平安归来。然而,随着村里不断传来悲痛欲绝的哭声,姥姥的心也被撕裂成片。这封信不仅刺破了她心中的希望,也切断了她紧握着的与儿子心灵纽带的最后一丝联系。姥姥疼爱孩子的那颗心被舅舅带走了,对两个幼女失去了关爱的能力。比母亲大4岁的姨妈走进了淘金坊推大磨,赚取微薄的收入养家。母亲则承担了所有家务,包括照顾姥姥,还有准备一头毛驴一年四季的草料。姥姥白天木然地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望着远处发呆,晚上则独自一人在黑暗的街头疾走,或者跑到村外空旷的场院嚎啕大哭。有时她会忘记回家的路,从睡梦中惊醒的母亲便摸黑满村寻找。这些都是母亲不愿提及的噩梦。

  我从抽屉里找到了母亲生前珍藏的舅舅的烈士证明书:“兰升显同志在解放战争中牺牲,被授予烈士称号。特发此证,以资褒扬。”轻轻抚摸着舅舅的名字,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事实上,我从未见过舅舅的照片。小时候,家里没有人敢提及“舅舅”二字,这个称呼总是包裹在一层神秘的白纱之下。后来我才了解到,门框上那块红底黄字的光荣牌、春节前夕村里在锣鼓喧天中贴在旧木门上的春联、姥姥泪湿的衣襟和哭肿的眼睛,都与舅舅有关。母亲告诉我,为了避免姥姥触景生情,她偷偷烧掉了舅舅唯一的一张照片。父亲则说,舅舅长相英俊,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帅小伙。

  表哥和哥哥出生后,姥姥将对儿子的爱倾注到了两个外孙身上,特别是哥哥,因他长得越来越像舅舅。在外孙们的陪伴下,姥姥的精神状态逐渐好转。小时候的我们以为这是重男轻女思想的表现,现在想来,或许是上天的安排,让两个哥哥拯救了命运多舛的姥姥。总的来说,姥姥的晚年生活是幸福的,有政府发放的抚恤金,有父母和姨妈的悉心照料,还有我们这些孩子的陪伴。然而,那份无法弥补的遗憾,始终深埋在一个母亲的心中。

  “兰升显,1927年10月生,1947年10月入伍,华东野战军第9纵队战士,1948年12月兖州战斗中牺牲,安葬于马都村。”多年来,我们一直不清楚舅舅确切的安息之地,姥姥墓前的那座衣冠冢,是我们对逝去亲人的一种无奈慰藉。看到“马都村”这三个字,我的心为之一振,立刻拍照发送到家族群里。哥哥表示,等退休后一起去寻找舅舅的墓。然而,在百度地图上却找不到这个村庄的名字,或许它已经改名。毕竟,经过七十多年的变迁,沧海桑田亦有可能发生,更不用说一个小小的村落了。

  夜深人静,窗外风雨交加,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我翻阅着厚重的书籍,在每一个村庄中寻觅革命烈士的身影。那一串串英烈的名字和被永恒定格的青春岁月让我多次哽咽。他们为了新中国的成立,在花样年华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泪眼朦胧中,每一名烈士的名字似乎都幻化成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身后站着的是他们平凡而又伟大的父母——一群默默奉献而不求回报的农民。

  英雄不应该被遗忘,也不会被遗忘。感谢《招远乡村记忆》编者的精心努力,在探索历史、歌颂新时代的同时,不忘乡村记忆深处这束永不熄灭的光。生于盛世,我们庆幸;烈士英魂,我们铭记。正是这些热血青年用生命捍卫和平,我们才得以安居乐业,享受美好生活。(魏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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