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金”被许多人奉为处世圭臬，相信少说话者易成功。我以前也认为，“沉默是金”意在教人缄默不语。可现在，我总觉得，它是在提醒人们，面对误解甚至讽刺、指责时，要以忍耐止纷息争。

我对“沉默是金”的新理解，源于烟台一位志愿者写的一首诗。他在诗中道：“一直想用沉默/面对讥嘲冷讽/用坦诚缓解各种压力/可是现实啊/为什么虚假总讨人欢喜/真诚总是招人质疑？”

这位志愿者多年来热心公益，却招来非议，但他对此不予理睬，仍然“我行我素”。在他看来，即使真诚得不到理解，自己也要凭心做事。若要消除非议、化解误会，必须学会沉默。

这位志愿者的诗和感悟，让我想起唐代诗人刘长卿的诗句：“直氏偷金枉，于家决狱明。”（《按履后归睦州赠苗侍御》）刘长卿曾被诬贪污，作诗自我辩白。

“直氏偷金枉”，典出《汉书·直不疑传》所载“不疑诬金”。汉文帝时，直不疑任郎官。一次，“其同舍有告归，误持其同舍郎金去”。金主发觉后，“妄意不疑”。受到无端怀疑的直不疑，不仅不辩解，而且“买金偿”，如数予以偿还。待告假归家者回来，主动承认了自己的失误，事情才真相大白，“亡金者大惭”。

直不疑蒙受冤屈，却不争不吵，以忍让平息事端。现在有个网络词语叫作“淡人”，这类人在生活、工作、社交等各个方面，都保持无所谓的态度。他们在公共场所基本不说话，永远一副淡然的表情。如果生活在现代，直不疑绝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淡人”。

“沉默是金”虽然广为人知，但其出处却存在争议。有人认为，其出于《论语·为政》：“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子张是孔子的一名学生。有一天，他向孔子请教为官之道。孔子就趁机教育他说：多听，把不明白的事放到一边，谨慎地说自己真正懂的东西，这样就能少出错；多观察，不明白的存于心中，谨慎地做那些自己真正弄懂了的事，这样就少后悔。言语少出错，做事少后悔，为官也便无虞了。

有人则说，“沉默是金”出于《庄子·知北游》：“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庄子认为，天地间有最大的美，但人们无法用言语表达；一年四季有明确的规律，但人们从不议论；万物的存在和变化都遵循现成的规律，只是人们还没有发现而已。

仔细想来，孔子说的“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更多的是在强调，不要随便发表议论，要三思而后“说”；庄子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重在讲“道”是天地万物的本源、宇宙运动的规律。两位哲人的话，似乎都在教人谨言慎行、少说多做，而不是一味地保持“沉默”。

鉴于此，我倒觉得，没必要追究“沉默是金”的具体出处，因为它实在是一种“人类共有的处世智慧”。朋友说，年轻时总把情绪分享给他人，把期待寄托在外；人到中年学会了闭嘴少言是非，微笑接纳不完美。

原来，沉默是金，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一种云淡风轻后的自我救赎。

（张铁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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