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沥沥拉拉二十三……”我小时候曾问爷爷,过年为什么还要分出大年和小年?
爷爷告诉我,这个规矩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留下来的。朱元璋年轻时家里非常贫穷,有一年到了年关,他想在肉铺里赊几斤猪肉回家过年,老板不肯。因为猪头便宜一些,他说那就赊一个猪头吧,可老板还是不答应。朱元璋干生气也没办法。心灰意冷之际,他便随手用瓦片在肉铺门口的墙壁上写了一首打油诗:“可怜可怜真可怜,别人有年我无年,赊个猪头要现钱。有朝一日当皇上,老子要过两个年。”后来,他当皇帝后还真就这么定下了规矩。
不管爷爷说的是否靠谱,我是打心底盼望着过这个小年的,因为这一天不光能吃到一颗核桃大的糖瓜,还能吃上一顿“箍扎(饺子)”。尽管“箍扎”的面皮用的是黑乎乎的“二麸面”,馅子是萝卜丝儿,但在以地瓜为主粮的困难年月,这就属改善生活的好饭,每每都能吃得大肚溜圆、饱嗝连连。

“二麸面”是家乡的方言说法。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是用石磨来加工粮食,小麦通常需要磨三遍才行。第一遍磨下来的面粉叫“头白面”,是留待过大年蒸大饽饽“出门(走亲戚)”或招待客人的。平日里改善生活包“箍扎”、擀面条就用“二麸面”。最后的“三麸面”,是用麦麸掺着黄豆和地瓜丝儿磨出来的,只能用来包菜角子(菜包)或擀烂面汤。
把饺子叫成“箍扎”是老一辈传下来的,可究竟是哪两个字,却一直没有定论。有人因饺子属面食便写成“馉飵”,有人取包饺子时手上的动作而写成“箍扎”,也有人因饺子胖鼓鼓的外形就写成“鼓炸”。还有一些地方,言之凿凿地把这两个字写成“姑扎”,说是因为每逢大年三十下午,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要指挥儿子们洒扫庭院、裱糊窗户、张贴门对和年画。内当家的母亲,则要急火火地为一众儿女赶制衣裤鞋袜,而包饺子这个任务,则责无旁贷地落到了家中姑娘们的身上。此事因系姑娘所为,且包饺子必须用手“扎”一下,取“姑”和“扎”两个字,“姑扎”一说便由此诞生。在我们家乡还有一个更离奇古怪的说法,用大白菜和着新鲜猪肉包的叫饺子,用萝卜丝儿和着“肉滋啦”包的才叫“箍扎”。
“肉滋啦”也是方言说法,指的是肥肉焅完猪大油后剩下的渣滓。生产队那些年,猪肉限量凭票供应,只有过年期间,才能格外多供应一些。每年小年前,村里就组织杀年猪,为的是社员过小年时能改善一下生活。妈妈把分得的几斤猪肉拿回家,总是仔仔细细地把肥肉和瘦肉分开,瘦肉用“冰缸”冻起来留待过大年,肥肉则切成细碎的肉块,在大锅里焅出喷喷香的猪大油。焅完油的“肉滋啦”,就留待过小年和着萝卜丝儿打馅包“箍扎”。
因为当年大白菜也很金贵,过小年包“箍扎”用萝卜丝打馅子也就习以为常。记得每逢这一天,妈妈早早就把萝卜洗干净,用礤床擦成萝卜丝儿,放进大锅里烧开水焯一下,然后捞出来换着清水浸泡半天,等到了傍晚,就拌和上“肉滋啦”打馅子。
奶奶和妈妈忙着包“箍扎”的当口,爷爷则领着我和哥哥张罗祭祀灶神老爷这件事。爷爷总是用干净毛巾把“灶马头(方言,灶神老爷像)”擦一擦,免得他上天时太过埋汰。“箍扎”煮熟了,要把第一碗供奉在灶神老爷像前,还要摆上一碗酒和几碟小菜,那糖瓜更是必不可缺。爷爷说,灶神老爷吃了糖瓜把嘴粘住了,想说坏话也张不开嘴。酒喝多了醉得东倒西歪、一塌糊涂,就没有心思告密了。叩拜结束,爷爷就把旧“灶马头”从灶台的墙上揭下来,用劈裂的高粱秸秆夹住,在院子里点火焚化,就算是送灶神老爷骑马上天了。年复一年祭祀灶神老爷,始终少不了糖瓜和“箍扎”这两样贡品。(刘甲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