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街,东西长,中间有家瑞蚨祥

烟海e家 2024-04-11 21:50

  当年,老烟台最繁华的地段是北大街。

  北大街是水泥路面,地下有排污沟,又位于老烟台的中心区。整个北大街店铺商号鳞次栉比,生意兴隆,商机盎然。

  上世纪50年代初,市区范围很小,北大街东西很长,几乎贯穿了半个市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老烟台人看来,以西南河为界,把北大街分成两段。西南河以西是北大西街,西南河以东是北大街,一直延续至今。北大街远比北大西街繁华得多,北大西街尽管商铺也很多,但几乎没有大一点的商铺,北大街路南路北都有规模较大、门头体面的大商号。

北大街老照片  资料图

  位于北大街东段路北的瑞蚨祥,是全市最大的绸缎庄,当时还流传着两句民谣:“烟台街东西长,中间有家瑞蚨祥,瑞蚨祥,绸缎庄,货真价实放心买,童叟无欺价一样。”

  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我爸爸每月工资才42元,妈妈每月工资才31元,合计收入73元。这73元就是全家8口人的生活费(我奶奶、我父母及我们兄妹5人),谈何容易!但爸爸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不愿让孩子们穿得衣衫不整,过穷日子就得会精打细算。春节前,爸爸就领我到瑞蚨祥去买蓝色卡其布布头,让妈妈给我们兄妹五人做过年的衣裳。

  所谓布头就是一匹布卖到最后,剩那一段不规整也不够成年人做衣服裤子的布料。本来卡其布就比华达呢、线呢等布料便宜很多,况且又是布头,打折幅度很大,所以很省钱。不管大小布头,我妈妈都能把它派上用场。大一点的布头给我们做上衣的前、后身,小一点的布头做袄袖,剪裁下来的边角料做口袋。我妈妈用她的巧手,为我们拼凑成一件件穿着得体的过年新衣。

  为了我们的过年新衣,可辛苦了爸爸妈妈。爸爸在年前要往返好几次瑞蚨祥,才能把布头买齐。布头买齐后,我妈就开始忙啦。妈妈下班后,在灯下把布头一块一块地铺开,量尺寸,根据尺寸安排用途。再把布头按一条裤子或一件上衣的料搭配好,还要用粉笔写上是谁的上衣料或裤子料,然后用纸绳捆起来。经妈妈精巧的搭配,虽然花钱不多,但我们兄妹五人每人都有一套过年的新衣服,令我的同龄人羡慕不已。

  爸爸多次领我去瑞蚨祥买布头,因来去匆匆,我竟然没看到门头上的名字是“瑞蚨祥”,而不是我印象中的“瑞福祥”。一次偶然的发现,我请教爸爸。爸爸说:“瑞蚨祥是山东章丘人孟氏在济南开办绸缎庄的老字号。‘瑞蚨祥’三个字表示吉祥、欢瑞、福气无边的意思。”爸爸还告诉我:“孟氏在济南经营数年,积累资金后,于1892年在烟台北大街东段路北置地建店,并按济南老店房子的式样和格局兴建烟台瑞蚨祥。经两年的建设,烟台瑞蚨祥绸缎庄才建成开业。”

  年少的我也能看出,瑞蚨祥的建筑格调与烟台其它商店确实有明显区分:瑞蚨祥坐北向南,临街的一面是一道用大青砖砌的如同城墙一样厚的大墙。“城墙”里面的售货大厅,东西各有一个店门,用以展示商品的玻璃大橱窗分列店门两旁。晚上下班时,要关上木头做的外门和外窗,以保护大门和橱窗(那时还没有金属卷帘门和卷帘窗)。因有“城墙”挡护,从街上根本看不到橱窗。“城墙”的大门白天开门迎客,晚上关得严严实实。

  除此之外,瑞蚨祥四周临街的外墙一律没有窗户,整个瑞蚨祥像一座城堡一样。我想这大概是瑞蚨祥的创业者为了安全,在建筑上进行了煞费苦心的设计。新中国成立后,经济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城墙”已失去早年的功能和作用,上世纪50年代末,“城墙”被拆除了。

  在路基设计上,瑞蚨祥也别具一格。门前的马路低于东西两端,路面呈凹形,每逢下雨,积水于门前,据说这叫“聚财”。积水是否能聚财我不懂,那时只知道,下雨天,瑞蚨祥门前的水总比别的地方深。因为瑞蚨祥在我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上,所以每逢下雨天放学的时候,我们几个家住西面的小同学,都会在瑞蚨祥门前赤着脚蹚几遍水再回家。清清的雨水凉丝丝地在膝下流淌着,那个爽劲儿就甭提了。玩到高兴时,竟然流连忘返,头戴草帽,衣服却被淋湿,幸好抱在怀里的书包毫发无损,没被雨淋。

  长大后,我对瑞蚨祥的观察较过去深刻了许多。

  瑞蚨祥是一栋天井式的两层楼建筑,二层顶上有玻璃罩顶,一楼的营业厅基本呈方形。南面临街有两个玻璃大门可进出营业厅。进入营业厅后,首先看到的是冲着大门的两根柱子,上面分别书刻着“言无二价,童叟无欺”和“货真价实,概不抹零”几个大字。北面迎着大门是楼梯,楼梯用大漆漆得锃光瓦亮,中镶玻璃迎客镜。楼梯走到一半,分成东西两段可上二楼。

  一楼主要经营帽子、头巾、围脖、内衣、手套、毛线等小件物品。一楼的玻璃柜台顺墙摆放,一进店门就给人一种干净、整齐、明亮的感觉。

  呢绒、绸缎、布匹等都在二楼经营。二楼的营业厅呈“回”字形布局,全是又高又宽的封闭式木头柜台。柜台的前脸和台面用大漆漆得溜光水滑,成匹的呢绒和绸缎放在台面上,量尺时来回翻动,就不会被刮伤或磨损。靠墙那面是一溜两层的搁物架,搁物架里竖放着整匹整匹的布匹和呢绒、绸缎。顾客要买哪种,售货员就把哪种从搁物架拿到台面上,方便顾客挑选。

  瑞蚨祥礼貌待客、热情服务,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上世纪50年代我上小学,跟爸爸去买布头时,每次也就花两元多钱,根本不是什么大客户。可是,那位老售货员对我们特别热情,认真地帮我们挑选布头,比对颜色。交款后,他用大包装纸把布包成长方体的形状,再用纸绳捆好(那时还没有塑料袋和塑料绳),然后目送我们下楼。

  上世纪60年代,我和对象谈恋爱时,一直想买件小礼品送给她。我在瑞蚨祥一楼柜台里见到有一款纯毛的方头巾,很中意,但这种头巾有四五个花色品种,让我反倒拿不定主意了。若是我俩都在场就好办了,可是又不便提前告诉她,因为那时我俩收入都很低,双方家庭也很困难,花四五元钱买一条头巾绝对不是小数目,她若知道肯定不会让我买。卖货的大姐可能看出了我的心事,立马招手让对面柜台的一位女青年过来一下,让她戴上头巾试给我看。这下我有数了,一次选定了那条深咖啡色带红格的头巾。当我把头巾送给我对象时,她虽然埋怨我花钱太多,但对头巾却非常满意。和我结婚后,这条头巾她一直围了十多年,真应该感谢那位卖货的大姐。

  上世纪80年代,妻子从其他商店的棉布柜台调入瑞蚨祥棉布柜台卖布。妻子调入瑞蚨祥后,经常大包小包地带回一些花细布,要么是给顾客裁小孩罩兜,要么是裁小孩短裤,有的还要用缝纫机缝起来,第二天上班再捎给顾客。我问妻子:“调到瑞蚨祥之前,你在棉布柜台干了那么多年,怎么从来也没见你拿些活来家干?”妻子笑着对我说:“笑迎顾客、延伸服务,不是店里的硬规定,而是每个瑞蚨祥职工长期以来习以为常的服务作风。”

  1985年拓宽北马路时,瑞蚨祥被拆除。尽管瑞蚨祥已拆除多年,但在我的记忆中依然是那么清晰、那么亲切,因为瑞蚨祥已融入我的童年、少年、青年和成年后的人生中。(王吉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