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日吃黏糜,一看黏糜就想起那段“姊妹易嫁”的往事

烟海e家 2024-01-18 22:56

  一年当中,腊八节虽然算不上什么重要节日,但在我们家乡,却有“打扫灰”和“吃黏糜”这两种习俗。

  这两种习俗都有悠久的历史。在1991年版《牟平县志》“节令习俗”篇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农历十二月,古称“腊月”,故此日(十二月初八)有“腊八”之称。明《天中记》云:“宋时,东京(今开封)人作七宝五味粥,谓之‘腊八粥’。”此种习俗,至今仍在牟平流行,但不称为粥,而称“粘糜”,是以黍米熬煮至极为黏稠即成。此俗最初本起于佛寺之中,观其“七宝五味”之名,可知当日曾加入了很多佐料,今本地人也在熬煮时加入麦粒、花生豆、枣、核桃仁等物。此外,牟平人旧有“腊八日扫灰”的习俗,扫去屋中高处的灰尘。此种习俗,也起源于佛教经典,《譬喻经》云:“佛于腊月八日,降伏六师(六种旁门邪道),清洗其身,以除身秽。”这就是“腊八日扫灰”之由来。

  说起“腊八日打扫灰”,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过去农村人卫生条件太差,房间里连个顶棚也没有,一年到头也不打扫,屋笆上的灰网都一缕缕垂了下来。临近春节把屋子收拾干净,墙上贴上新年画,炕上铺上新苇席,正月里招待客人也体面一些。

  关于“腊八日捞黏糜”这个习俗,家乡人也有自己的说法:“过了腊八就是年”,赶在腊八这天吃黏糜饭,是用“黏糜”谐音“年门”,寓意打这天开始就算跨进年的门槛了。

  黏糜听起来有点陌生,其实就是用黍子米焖出来的黏米饭。黍子与谷子的秸秆差不多,同属禾本科一年生草本植物。谷子的穗儿像狗尾巴,黍子的穗儿却是一条条散状的。其籽粒淡黄色,也叫黏谷,在石碾上脱皮后俗称黍米、黏米或大黄米。

黍子

  黍子的产量很低,在我们家乡很少有人大面积种植。合作化之前,老农民都是每年在地头地脑种一点点,收获一升半斗,留待腊八日吃上一顿黏糜应应规矩。再就是过年蒸大饽饽的当口,用黍米蒸一些米角子(黏米包),留待正月里出门串亲戚。

  到了生产队那些年,每年也要在花生地里间作一些黍子,收获后每一家都分得十斤八斤,过年过节就对付过去了。黍子脱粒后的糜子草,可用来绑扎扫炕笤帚。早年间属生活必需品,不但用于扫炕,推磨、压碾也都用得着。

  我妈妈在世的时候,对待“跨年门”“送灶神”“请财神”这诸多规矩都十分虔诚。每年腊八日这天,妈妈都会在烀地瓜的时候,把一砂大碗黏米放在大锅当中,顺便就把黏糜焖出来了。黏糜不能当主食,妈妈通常是分给我们每人小半碗,也就是应应规矩罢了。

  黏糜类似于黏糕,最喜蘸着糖吃。上个世纪60年代初,在商店里只能买到红褐色的“古巴糖”,甜中带着一丝咸咸的味道。妈妈偶尔在吃黏糜的时候分给我们每人一点,我们都高兴得了不得。有一年,小姨夫送给我家一瓶蜂蜜,那是他们家用蜂缸养蜜蜂酿出来的。腊八日吃黏糜的时候,妈妈给我们每人碗里放上一勺,那种甜美的滋味至今不忘。

  牟平人习惯把焖米饭说成是“捞干饭”,究其由来,和焖小米干饭的方法步骤有关。焖小米干饭时,把小米淘洗干净后放进锅里,再添加适量的水旺火烧开。等锅里的水基本焅干时,就用锅铲子把黏稠的米饭“捞”起来贴在锅边上,接着再用温火焖一会,出锅后的米饭就干勃勃、香喷喷的了。焖大米饭和焖黏米饭,虽然都用不上“捞”这道工序,但牟平人习惯上还是说“捞大米干饭”和“捞黏糜”。

  黏糜有个特点,就是刚出锅时特别烫,而且一时半会儿凉不下来,要想出锅后立马就吃那是万万不行的。就因为黏糜这个特点,我们家曾经发生过一段凄凉的往事。

  我大舅妈有先天性智障。大约是1928年,我姥爷随着媒人去为大舅相亲时,女方家把大舅妈的妹妹安排出来亮了相。我姥爷一看女孩身材匀称、容貌靓丽,待人接物大方得体,各方面都挺满意,当即就答应下来并签下了婚柬。

  到了选定的吉日良辰,吹鼓手吹吹打打,一乘花轿把新媳妇抬进了门。到了洞房花烛夜,当喜气洋洋的大舅用秤杆掀起红盖头那一瞬间,整个人一下子蒙了——新媳妇是个傻子!到这时才知道,原来大舅妈娘家用了“姊妹易嫁”的调包之计,把聪慧漂亮的妹妹换成了先天痴呆的姐姐。因为有我姥爷签字盖指印的婚柬为凭据,我姥姥家也没能打赢官司,只能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了。

  大舅妈痴痴呆呆,整天除了吃饭其它什么事也不会做。在她结婚的第六个年头,腊八日那天,我姥姥蒸好了黏糜,用盘子从锅里盛出来放在桌子上。就在她到院子里拿点柴草的当口,大舅妈趁机用筷子挑起一大块黏糜一口吞了下去。没想到,黏糜又烫又黏,生生粘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一转眼的工夫,大舅妈就倒在地上翻了白眼,再也没有醒过来,就此结束了她不幸的一生。

  又到年关了,就想起了这些陈年往事,但最想念的还是年关里忙年的妈妈。在生活最艰苦的年月里,每逢节日,妈妈也总会想方设法改善一下生活。在她的心目中,老祖宗之所以留下这些节俗,就是要天底下忙忙碌碌的这群人,往前瞅着节日那顿好饭,心里有个奔头。(刘甲凡)